大兴长安城东北方,毗邻皇宫大内,此处多是拥有完整独立坊区的堂皇宅宇,主人非世祖大家,便是王孙贵族。
为保证贵人出行方便,这一片区域与外城的主干道那般,会由京城驻军负责清雪。
二人踏出东阁府门时,正巧见一队驻军冒着风雪,将门前这条街巷积雪扫尽,扛着铁锨扫帚离开巷口。
“这雪下到如今,还未有停歇之意。”
沈重檐提灯立于府门前,望着那队离开的驻军背影,心中隐隐有些担心:
“若是如这般连下几日,必成雪患,恐怕会重现当年暴雨淹没朱雀天街,百余人屋舍倾颓的惨状。”
王孙贵族有天家军队防治积雪成灾,而普通居民、商铺里坊,却只能自己动手各扫门前雪,或是待雪停之后,雇佣清道夫扫街。
古代没有铲车,亦没有工业盐化雪的概念,效率极低。
每每遭逢雪灾,皇帝也不过是开坛祭天谢雪,百姓们只能依凭自己挨过去。
一侧的奚空青看出沈重檐的担忧,安慰道:“这场雪与皇寺工程扯上了关系,若真成为天灾,陛下定然不会如从前那般无动于衷。况且近些年来盐城繁荣,到时用盐……”
奚空青正说着,话音却被从府内追赶而出的老管家打断:“殿下,殿下留步——”
奚空青闻声回头,沈重檐心中却有些后知后觉的发怔:
奚空青刚刚那句话后头说了什么?
是提到了“盐”吗?
他们明明在谈论的是雪灾,而据沈重檐原身记忆,大兴并没有用盐化雪的说法,奚空青为何要提起盐?
难道,他也知道……
“——沈姑娘?”突然,沈重檐的思绪被老管家唤回。
她有些茫然回身,便见老管家哭丧着脸,向她求助:“沈姑娘劝劝殿下吧,这雪这般大,不坐车骑马也便罢了,不带仆从看顾一二怎行,若是又不小心害了风寒发热,再大病一场可就糟了!”
嗯?
老管家言辞恳切,但沈重檐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了言外之意
这所谓的“风寒发热,大病一场”,其实指的是怕奚空青又遇上如一月前那次的刺杀吧。
可是她居住的那处宅子,离东阁也没有多远,恐怕尚还在皇子府侍卫的管辖范围内吧?
即使是不在皇子府侍卫的管辖范围内,奚空青这么一个敢夺嫡的皇子,怎么说也该豢养了不少暗卫相护,老管家是否太过杞人忧天了?
奚空青没料到,老管家见从他那儿说不通,转头就与沈重檐告状。
把沈重檐拉到了自己身后,奚空青劝道:“刘伯,不过只有二里路罢了,出不了什么事。”
老管家一听这话更不乐意了,再看奚空青把沈重檐藏到身后的动作,更加笃定了沈姑娘对自家殿下的特殊。
自“山色”院内扫雪的下人那儿,老管家听说了他家殿下要与沈姑娘一同去私宅,好险赶上拦到了人,怎可能就这般放过,于是直接跪地垂眉耷眼哭诉:
“从前殿下便是如此,在内不肯招侍卫看家护院,在外不许仆从跟随。这一月来我还以为殿下终于懂事了,知道看重自身了,没承想今夜您竟又要一人离府,就算路途不远,可要是又出了什么事,老奴怎么再向皇后娘娘交代啊!”
边说着,老管家边挪动膝盖,拉住奚空青身后沈重檐的裙摆,声泪俱下:“沈姑娘,沈姑娘你劝劝殿下吧。”
啊这……怎么有种他俩不顾亲人阻扰,硬是要私奔的既视感。
沈重檐与奚空青都是现代人,实在看不得这般老者跪地的情状,同时僵硬后撤了一步,又一齐慌忙躬身把老管家扶起来。
最后沈重檐只能提议,让侍卫远远缀在他二人身后,并在到了私宅后,只留在私宅之外守候奚空青。
奚空青这才勉为其难点头。
经此一遭,沈重檐的心神早被转移了,忘记了前头对奚空青提到“盐”一事的怀疑,却再次发觉了奚空青身上的割裂之处。
一个月前的奚空青,与现在的奚空青,即使是在看着他长大,十分亲近的长者眼中,似乎都十分不同。
而听老管家的意思,奚空青从前似乎并没有多少护卫?
并且平日里出门也不喜侍卫跟随,因此一月前才会遭遇贼人刺杀得逞。
可奚空青是这般大意之人吗?
他真的是为了藏拙,才伪装至此吗?
沈重檐在回私宅的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些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