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敢有脸哭?!”
硬实的木尺再度朝着她的脑袋呼啸而来,她不由一颤,却是躲也不敢躲的。呜,挨一下揍让师父解了心头大火是最好的,不然等到回了师父地盘,她只怕真的没什么好果子可以吃——
“罗师傅,麻烦您先歇一歇手,如果要教训令徒,也请出了咱们晏府再训也不迟。”
声音虽然冷冷淡淡的,说的话也实在是称不上什么好听,但,朝着她脑袋呼啸而来的木尺却是险险地停在了她头顶一寸处,呜,好险好险!将悬着的一口气很小心地吐出来,好啦好啦,看在她脑袋不用再同师父的硬实木尺亲密的分上,尽管这个人说话很无情很不礼貌,但,哈哈,她还是很高兴有人站出来为她主持一下下公道的。
“便宜了你!”师父依然很是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将手中的硬实木尺收回,很尴尬地朝着刚才阻拦自己的小丫鬟讨好地笑,“这位姑娘,真是让您看笑话了。”转头,又朝她低吼道,“还不给这位姐姐道谢!”
“谢谢姐姐为明月说情。”她忙乖乖地俯身行礼,脑袋是再也不敢抬起。
回答她的,却是“扑哧”的一声笑。
“呃?”
她有些尴尬地咧咧嘴,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姐姐,樱儿今年才十六,可不敢托大应一声姐姐的。”
这次,声音甜软亲切了许多,她心一动,壮着胆子慢慢抬起脑袋,果然,眼前的小姑娘,一身的软绸红裙,头梳双环,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正笑眯眯地瞅着她。
她也不觉脸红,很厚脸皮地抓抓被师父硬实木尺打得有些散乱的头发,厚脸皮地呵呵一笑。
“以往罗师傅来咱们晏府为公子爷量体裁衣,带着的不是小罗师傅就是小罗姐姐,樱儿还从不曾见过姐姐呢。”甜甜软软的细声细气,听在人耳中,十分的舒服,继续朝着她道,“敢问姐姐姓名?”
“我——”她顿了顿,先小心望向一旁的师父,见师父朝着她微微点头,才轻声回答,“师兄师姐这些时日略感了些风寒,不敢进贵府来,所以师父无奈,才带着我勉强来凑数。”
“那姐姐怎么称呼?”
“明月。”她利索地回答,“我叫做明月。”
“明月姐姐啊——”尾声拖得长长,樱儿笑嘻嘻地打量过她全身上下,双手合十轻轻一拍,“能跟着大名鼎鼎的罗师父学徒,姐姐一定是手艺很好的。”
“哪里哪里。”她继续厚脸皮地笑,瞥也不敢瞥一旁师父僵硬的神情。
悦衣坊,是位于天子脚下繁华京师最最出名的制衣作坊,虽规模不大人手不多,无法与官府的制衣局相提并论,但因它向来只接商贾巨富氏族豪门的单子,所以也算是一时无两的制衣作坊,能师从坊主人罗长襟,也自然不是什么人人都可以的,但只有她例外啊。
“樱姑娘太过抬举小徒了。”罗师傅果然很僵硬地接过她的话茬,脸红道,“明月是小老儿故人之女,年前因双亲亡故,小老儿不得已才将她接到家中,单论手艺,小老儿是万万不敢有收徒之念的。”
小姑娘“扑哧”又笑,但望一眼不远处薄纱逶迤下的凉亭,忙收住笑,却朝着明月更近了一步。
明月很老实地听着师父与她撇开很脸红的师徒关系,脸也不红,形貌普通的眼睛再次不受控制地瞄向了樱儿——身旁石桌上的一碟精致糕点外加冒着淡淡热气的清茶一杯。
啊啊啊,好像这就是传说中其芳斋据说一两银子才一小块的金贵糕点啊!
唔,好饿啊!
双手很规矩地交叠着垂在腰腹之前,顺便压制一下咕咕造反的肚子。
很后悔啊,打今天早上听师父意外招呼她跟着来这据说是京师中最最有钱的晏府时起,她就兴奋异常,恨不得当时就插翅飞来这只曾耳闻却从不曾亲眼见识过的巨富豪门的所在——所以没心情吃早饭是自然的嘛。当时的想法是,依着师父拿眼量体裁衣的能耐,只需随便瞄瞄那位晏家公子爷,便可以完成任务悠闲地逛逛人家府邸而后悠闲回去咯。甚至,倘若这晏家真的是京师最最有钱的,说不定会请他们吃一顿好的再送他们回去哩。
但,人生不如意事,从来是十有八九,所以,当一切愿望全部落空的时候,其实也不必太过在意的。
打从今早陪同师父一起进了这巨富之家时起,一切,就不曾按照她的想法进行过。
先是今天要量体裁衣的晏府公子爷因为事务繁忙而无暇顾及他们,所以她和师父先是在阳光普照暖风习习的花园呆立了两个时辰,而后终于到了午饭的点,晏家公子爷终于趁着狼吞虎咽午饭时接见了他们,他们看着他吃着,他们站着他坐着。好吧,掏钱的是主子大人,应该的。哪里知道,原本想她家师父拿出响誉京师的毒眼来,将那个晏家公子爷狠狠盯个够也就可以打道回府了,哪知她家师父竟然真的掏出皮尺来,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开始为那位公子爷量体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