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似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只垂着头,低低地“嗯”了一声。白鹤庭不再说话,安静地看他给躺在床上的那人换药,又用清水擦拭了一遍身体。“他什么时候醒?”白鹤庭问。“不知道。”江寒诚实地答。北阳在乌尔丹湖一战中受了重伤,他的腹部被重剑贯穿而入,前线军医给他做了紧急处理,可还是因为失血过多而陷入了昏迷。白鹤庭顿了顿,又问:“他会死吗?”这个问题的答案依旧是“不知道”,但江寒没有说。这已经是北阳昏迷的第七天了。“你们离开的前一晚,他给了我这个。”他从衣袋里掏出半颗柠檬,凑近鼻端闻了闻。柠檬在低温下可以保存很久,可这一颗保存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外皮已经变得皱皱巴巴的,里面也没了水分。白鹤庭却被他这举动惊呆了。半晌后,他才重新开了口:“你是不是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江寒回头看他。白鹤庭从他茫然的表情中确认,他确实不知道。“没事。”他冲江寒摆了下手,但还是忍不住暴露出了一丝嫌弃,“这小子尽送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哪有人会喜欢这种酸得要命的果子。”江寒没有接话。他最近一直身处血腥与腐臭之中,这聊胜于无的清新香气确实帮了他不少。可提及此事,白鹤庭也不想在这柠檬味的房间里过多停留。他站起身,正欲与江寒道别,床上那人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骆从野喜欢。”白鹤庭与江寒同时一怔,朝北阳看了过去。“你醒了?”江寒把柠檬放在桌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感觉怎么样?”北阳的额头又渗出了汗,是疼的。“为了,留他性命,我,手下留情了。”他发声仍有些困难,讲话声音不大,还断断续续的,“不然,不会受伤。”他醒来后竟先澄清这个,白鹤庭忍不住笑了一声。北阳转过一点头,看着他道:“我说的,是实话。”他身体虚弱,但神志看起来很清醒,白鹤庭没再取笑他,只冲他点了点头:“一切都很顺利,你好好休息吧。”北阳这才转回头。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又闭上了眼。可白鹤庭的脸色又瞬间沉了下来。“骆从野才不会喜欢柠檬。”他看着北阳,冷声提醒道,“以后,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房门被“砰”的一声合上了。江寒不理解白鹤庭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从哪儿来的,但也无暇探究,只对北阳道:“我去给你熬药,你喝完药再睡。”可他话音刚落,北阳就挣扎着要往起坐,他又快步走了回去,把人按住了,“你别乱动,伤口会裂开。”北阳顺着他的意躺回床里,从喉咙里挤出了几声虚脱的干笑。“不让人说莫名其妙的话,自己却吃,莫名其妙的醋。”他把目光移向床边的小桌,解释道,“我的信息素,味道,是那个。”江寒随着他一起看过去,而后愣住了。他目光的尽头,竟是那半颗已经接近风干的果子。“江医生。”北阳把目光移了回来,“我可是,带着自己心目中最好的东西,去讨好你的。”
江寒也移开了眼。他没再看那半颗柠檬,但也没有回头看北阳,只看着一片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你没必要讨好我。”他声音僵硬。北阳又笑了笑。“挨那一剑的时候,我不害怕。”他缓慢地呼吸,腹部的剧痛也随之缓解了一点,“但,有点遗憾。”江寒不知道他在遗憾什么,也不想知道,连忙道:“你该休息了。”他丢下话便要走,却被一把捉住了手腕。“不问我,为什么遗憾吗?”北阳目不斜视地望着他,用力收紧了五指,“可,我有话要问。”江寒觉得自己的腕骨要被捏碎了。一个刚从昏迷中苏醒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他试图往回抽自己的手,又被更用力地拽了过去。“你不要命了!”他用另一只手撑住床板稳住重心,罕见地冲人发了脾气,“我差点压住你的伤口!”北阳的模样却很镇定:“为什么,假装无事发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江寒刚想起身,一条手臂突然环了上来。“你亲了我。”北阳按住他的背不让他起,也不允许他逃避自己的问题,“为什么假装无事发生?”“亲……”江寒茫然地重复着。纵使直觉已经预警过危险,可这个问题还是远远超过了他的想象。冷风贴着厚重的石墙呼啸而过,他的思维,他的目光,连同他的呼吸,都好像被那墙外的风冻结住了。手腕被松开,后脑却被扣住。江寒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闭上,或者说,他忘了闭上。他也没有下意识地抗拒这个吻,这双唇的触感,这个怀抱的力度,一切都莫名地熟悉。他被拖入那个随着海浪摇晃的夜,不断下沉,再下沉,又被卷进一个无法挣脱的漩涡,这漩涡桎梏住了他的全部动作。他始终无动于衷,北阳没有继续这个带着泄愤意味的吻。他睁开眼,也松开了按在江寒背后的手。这样近的距离,江寒看得清他眼睛里通红的血丝。“是你。”他用很低的声音说。北阳不错眼地看着他。他的胸口仍在剧烈起伏,但脸上的最后一抹血色已经褪去了。江寒撑着床坐直,注意到了他短衫上渗出的血。他熟练且不带任何感情地把那短衫解开,拆开绑带,检查了一遍伤口的撕裂情况,又从小桌上重新拿起一条干净的绑带。“四年前,”他边包扎边说,“为了给白鹤庭做标记清洗手术,王宫的人在医学院里找了很多外科医生。但没人愿意接这个差事。大家都知道,如果手术出了任何差错,主刀人是要掉脑袋的。”他提起一件与自己所提问题毫无关联的旧事,但北阳没有打断他。他也被那漩涡桎梏住了。“我去了。”江寒徐徐道,“我就没想过能活着回来。我是去刺杀白鹤庭的,为了给北师兄报仇。”白鹤庭怎么可能把一个想要杀死自己的人留在身边,这个说法完全不合逻辑。北阳的反驳几乎是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件事,现在恐怕只有你不知道了。”江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笑,“但这不是重点。我给你讲过北师兄帮助我的事。但我没有告诉你的是,他找到我的时候,我想放弃的,不仅仅是学业。不论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接近我,是他给了我第二次人生。我后来所拥有的一切,全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