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悬问:“现任阁主是令尊?”周游苦着脸点头:“啊。”叶悬说:“你肯定知道怎么能见到令尊吧?”周游脸色更苦:“我爹为人古板,恪守组训,恐怕……那个……”渠复梁连皇后和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更何况一个皇城守卫军的首领?这一点叶悬当然心知肚明。他看着周游,那是一种看自家圈里养的肥猪价值几许的眼神。周游毛了,连滚带爬躲到萧景佑背后,探出半个头,战战兢兢道:“叶大人,叶英雄,你就饶了我吧!我爹把组训家规看得比命都重要,你就算绑了我去威胁他,他也是连眼皮都不会多眨一下的。”叶悬半信半疑,往前走了一步:“令尊只有你这一个儿子。”周游忙道:“我家想来重女轻男,儿子不值钱。”叶悬又往前走了一步,“值不值钱,总要试试才知道。”周游抓着椅子背泫然欲泣,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不靠谱的萧景佑身上,“公子救命……”萧景佑看热闹看得很满足,微笑道:“渠家家训确实严格,儿子,也确实不值钱。”渠家儿子不值钱的规矩也是渠子川留下的。虽然渠家后人不得入仕为官,但渠家对子女的读书依然要求严格,三岁开蒙,经史子集,写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都要学,而且要下苦功夫学,一旦偷懒,立刻家法伺候,但是“打男不打女”。那家法也是渠子川亲自设计的,寸许宽,两尺长,上面又绞花纹,纹上还有钝头钉,打在身上那叫一个酸爽。周游自小聪明而散漫,博闻强记而不求甚解,野史八卦糊上书衣冒充经史子集,抄书罚跪是家常便饭,家法更是挨了不知多少回。他从七八岁就开始离家出走,每次比上一次多走个一里半里,挨打的数量也自然要多加个十几二十下。他爹严苛古板,喜欢事事亲为,故而每次打儿子也是亲自动手。久而久之,周游对他爹的记忆便与家法紧密结合在了一起,想一想就觉得浑身疼。好在家规有曰,家法打幼儿不打成人。周游对这一条简直要感激涕泪,觉得他那缺德的曾祖总算办了件人事。渠子川认为,小孩子缺乏明辨是非的能力,需要严格管教;而一旦成人,便能够自己思考,自己做主,无论是对是错,是做好人还是做坏人,都是自己的选择,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个人的路还要个人走。于是周游选择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做一个纯粹的闲人。他之所以死皮赖脸跟着萧景佑,目的也真的非常纯粹,就是好奇心使然。至于自己会不会被这好奇心害死,他在做决定之前压根儿都没去想。叶悬却似乎还不太甘心,萧景佑问:“有什么事你办不了,需要借助江湖帮派?”叶悬神情便有些纠结,开口之前先扫视了一遍房里的人。周游一见便知他要说的是了不得的秘密,说不定还是那种“知道了就得死”的秘密,但他实在敌不过好奇心,于是壮着胆子道:“我脑子笨,听完就忘了。”叶沉也福至心灵,连忙道:“我比他还笨。”叶悬:“……”他当年居然为了这个笨蛋给萧景佑下毒,真正是鬼迷了心窍。叶沉还想提醒只顾着吃点心的李拂也表个态,但叶悬却只是温和且有点恭敬地看了看李拂,便开口讲述起来。叶沉心里还惊讶了一下,随即便想起,李拂是萧景佑亲口认证过的妻子,不管她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背景,对叶悬来说,都是不可置疑的“自己人”。叶悬说的事,确实是大雍的头号机密。皇上当年突然得了“失心症”,清醒时起食坐卧便如正常一样,处理朝政也还是英明睿智;糊涂时便完全换了个人,时而狂呼乱叫,甚至衣不蔽体在宫中上蹿下跳,吓得宫女太监们魂飞魄散。但这样还是好的,至少大家能分得清皇上何时发病何时正常,最可怕的是到后来这个界限越来越模糊,皇上前一刻还稳坐朝堂,一本正经地与大臣议事,下一刻就可能突然发疯,天子威仪荡然无存,大臣们也跟着心惊肉跳。眼见着皇上这疯病急剧恶化,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发疯的时间越来越长,且疯起来的花样层出不穷,所有人都慌了。这种局面之下,一直野心勃勃的皇后立刻拉拢朝中站在太子一边的大臣,很快便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势力。而一直比太子风头强劲的晋王却毫无动作,很快便被皇后和太子以靖边为由派去了西北。如此一来,那些曾经支持晋王的大臣也纷纷倒向了太子,为数不多几个心存异见者,也被皇后和太子寻了机会远远地贬出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