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一直都记得,我送黄芪鸡汤的那个晚上。”
“我姑姑抱怨完汤,大哭了两个多小时。可我要走时,她仍然叫住我。”
“她那时候脸上还有泪痕,鼻子还是通红的。但是她说,‘算了,明天还让奶奶做这个鸡汤,黄芪对belda发育很好。’”
“belda是她给孩子取的英文名,她还跟我说过寓意,是‘长寿的慧人’。”
把脸埋在万姿的肩窝,梁景明如鸵鸟般掩盖住表情——
“可这名字就像个讽刺,谁都庇佑不了。”
“那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姑姑。”
“她没有活下来,孩子也是。”
他的口吻很平静,却隐隐令万姿泛起鸡皮疙瘩:“全香港每一千个孕妇里,大概会有十个在生产过程中死亡。我姑姑很不幸,她是那十分之一。”
她不知道梁景明是哪来的数据,又如何将这些数字烂熟于心。
更不知道他当时只是一个孩子,如何消化这种悲伤往事。
“其实我姑姑后事如何,我都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我姑丈的挽联上,很快加上了‘立法会委员’的头衔。”
“他因为是政坛新秀,也因为丧妻,很快被《即刻周刊》评为‘城中十大黄金单身汉’。”
“甚至网上报道底下还有匿名评论,说他妻子死得非常懂事,刚好卡在他人生腾飞的转折点。既没有留给他拖累的孩子,也让他重回单身,有机会另攀高枝。”
看他深呼吸又吐出,万姿知道梁景明在极力克制情绪。
升官发财死老婆,很多人实现阶级跨越的叁大乐事。
那些人快乐得都忘了,活生生的伴侣和钱财名利,并不能同日而语。
“当然我姑丈也这么做了,其实我不能叫他‘姑丈’,他现在跟我毫无关系,早已组成新的家庭。”
“但过了好几年,我无意中看到一篇小报报道,关于这个议员的花边新闻,我才发觉不对劲——”
听得入神,猝然间一种巨大的预感攫住万姿。
丑恶得她难以置信,却又合情合理。
她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仿佛有果核般的东西拥堵在喉咙。
下意识竖起手掌,示意梁景明安静。
然后她微眯起眼盯牢他,快速而清晰——
“你该不会说,你姑姑什么习惯性流产都是假的?她在替那议员保留面子?”
“该不会议员跟新老婆也没孩子,结果被八卦媒体起底爆料?”
“老怀不上孩子,其实一直都是男方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