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越想开玩笑说,学术会议常常就是学术圈的约炮盛会。但看着谭啸龙那副样子,她不忍心了。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演出的宣传册递给谭啸龙,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她和段楠都喜欢看音乐剧,所以一起去看了这个演出。回来一路上聊的就是这些,到了酒店后,准备回房间前因为聊了些有的没的,又拖拉了一会儿。
谭啸龙翻看着宣传册封面的彩色照片,暧昧的红色灯光下,一群穿着黑丝半透明紧身衣和吊带渔网袜的舞女翘起大腿,搔首弄姿。
不看还好,看了他更火大了。孤男寡女在一起看这种东西,不就是玩火嘛?难怪抱到一起了,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干嘛?她这无辜也装得太扯淡了,文化人扯谎就这么扯的?
“什么叫音乐剧?这不脱衣舞吗?”谭啸龙猛戳渔网袜舞女的大白腿,对楼越说。
楼越强忍着笑,对谭啸龙解释说:《芝加哥》是非常著名的音乐剧,在全球长盛不衰,场场爆满。
“是嘛,”谭啸龙半信半疑地想,这比上回那个流行歌手还火?卖肉的就是火爆。这个生意不错,不仅合法,还被文化人追捧。“全球闻名?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语气有些缓和了,但眼里让楼越不安的那种神情依然还在。
“你知道美国芝加哥吧?”楼越试着和他闲聊:“这个故事呢,就发生在20世纪20年代的芝加哥……”
“芝加哥我当然知道,”谭啸龙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成群地在大厅里热络地谈笑风生,都穿着商务服装。这些人都是来开会的?出差开会实在是容易办事。他转过头来,看着楼越,回忆着说:“好像有个芝加哥经济学派吧。”
“你还知道芝加哥经济学派?”楼越惊讶地看着谭啸龙:“这也是你在商学院里学到的?”
看见她的反应,谭啸龙有些得意地点头。其实这也不是商学院里学到的。他是在一部香港黑帮片飛砂風中轉(2010)里听到的。片里的主角在监狱时认识了个前辈,这个前辈尽说些玄乎的话,不过有句话他谭啸龙忽然听懂了。那句话是:
“人最大的错,就是用动机来衡量结果。我们的社会里,最错的事,就是不计后果,只用背后的动机来衡量对与错。”
那位前辈就自称是芝加哥经济学派的。
但他没必要跟她解释那么多,谭啸龙想,她一听这些洋词儿眼睛就发亮,还对他肃然起敬了。回想起在澳门时,她自己跑了看了好些个教堂,却临时找借口没去妈祖阁拜拜。她真是崇洋媚外得很啊。
谭啸龙惊觉自己又被她绕进去了,从拥抱一路绕到芝加哥了。这事没完。他在手指上绕着车钥匙,说:“走吧,你还在这儿坐着等什么?”
“小越,让你久等了,”段楠拿着一沓书从谭啸龙坐着的沙发背后朝楼越走过来。
谭啸龙起身转头看去,一把将段楠手里的书拦截了下来。他舔了下食指头,翻开封面和扉页,一顿一顿地念起来:“书卷多情、似故人。小越惠存,敬请斧正。木南。”
“这什么意思啊?”谭啸龙皱起眉头看向段楠:“我书读得少,就看懂了一个‘多情’,咳!有意思,有意思。”
“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大学学长,我的老朋友,段楠。”楼越转向谭啸龙:“这位是……”谭啸龙那有些发红的眼睛朝她扫了过来。“——是我男朋友,谭啸龙。”
谭啸龙笑容可掬地看向段楠。
“啊,幸会幸会,”段楠反应很快,对谭啸龙伸出手来。
楼越卸了重负一样,往沙发上一靠,看着这两个从里到外差异巨大的两个男人蜻蜓点水地握了下手。
谭啸龙把书往茶几上一掷,来到楼越身旁坐下,像宣示主权一般搂住她的肩膀。他一只手掌紧扣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掌还在轻轻颠着车钥匙。
“我跟小越认识很多年了,”段楠的眼睛在谭啸龙和楼越两个人身上来回地打转。“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感到很意外啊,你们——小越还没跟我提起过。”说完,他的眼光停留在楼越脸上,满脸都写着疑惑和失望。
“你说吧。”谭啸龙转头对楼越说。
楼越清清嗓子对两个男人说,他们在一起的时机,当然是她发现占彪那事儿之后。占彪知道后虽然很难接受,但他也只能接受——他自个儿早已经跟别人过到一块儿了。
说完,楼越对段楠耸耸肩,好像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段楠扶着沙发的靠背往前倾了倾。他完全没看出来。他的判断力大大地出了问题。原来她的光彩照人,是病急乱投医、饮鸩止渴后的回光返照。她需要的是一场心理危机干预会诊,而不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她在最脆弱的时候,被这个透着痞气和粗俗的男人——段楠看着谭啸龙手里转悠的车钥匙——一个开保时捷的土豪给骗到手了。
看着段楠故作镇定却痛心的模样,谭啸龙开心地搂紧了楼越,看着她,说给段楠听:“上回我见到占彪,他还祝福我们了,他让我一定要好好对你,不能伤害你。我说,你放心……”
楼越眼里露出一丝警告,微微地摇头,用眼神对谭啸龙说:你够了。
谭啸龙也没有更多话想要说了。他一拍沙发,起身说:“那我们先回去了,不早了,都早点回去睡觉吧。”
谭啸龙从茶几上一本一本地拿起段楠的赠书,拿近了看了一眼。书上的作者小像显得年轻而帅气,旁边的头衔介绍几乎铺满整页。这个段楠在海外进修过几年,在海外两所大学担任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