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上学时的每一项重大抉择,她都站在了王河山的对立面上。高一分文理科,她非要学文科,背着王河山偷改了分科志愿,结果最后还是王河山去学校找班主任硬给她改了回来。等分班时王晓菁才发现,可为时已晚。她想将来报艺术院校,可王河山却把她的画笔颜料都扔了,连零花钱都停了。从那时起,王晓菁就不仅仅是叛逆了,她甚至开始恨起了王河山,希望早日能逃离这个牢笼般的家庭。
这么一想,王晓菁觉得似乎和父亲在一起的好日子也没有过几天。回忆起来的都是她的任性、父亲的沉默而已。
王晓菁把手中的香灰倒进垃圾桶,一偏头看到床头放着一个信封。她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四个字:您的一生。
她没有打开信封。不看她都知道,这一定是母亲又去什么地方求神拜佛得来的解释。人的一生,要是真能靠算几个卦、抽几支签就能解释得了,那也太容易了。
王晓菁掀开帘子出来,看到母亲忙碌的身影,心里便涌动起一阵波涛。母亲是自己最大的软肋,家里的一切都是自己最记挂的。在外的坚强倔强,到了周红梅这里都变成了无奈和软弱。
责任。责任。责任。
她心里就只有这两个字了。
饭后,周红梅收拾杂物,用绳子把一摞摞的纸扎成捆。王晓菁把一几叠陈旧的画纸抱过来,也扎成了捆。周红梅看了一眼说:“那些不着急卖。”
可王晓菁还是往周红梅那推了推。周红梅抽出了一张静物写生说:“你看这画得多好,怎么舍得扔?”
“好什么?丑得要死!”王晓菁干脆在画上画了两个大黑叉。
她突然注意到周红梅扎捆的废物,叫了起来:“妈,你这是干嘛?”她把其中几摞抢到怀中,“你不会又想扔了吧?”
“你都找到工作了,还留着这些废纸干嘛?”
“那也是我的心血啊,这上面有我多少笔记啊!”
王晓菁手中拿着的是过去六年来她节衣缩食买来的《罗申月刊》。《罗申月刊》上介绍了大部分罗申所做的著名项目和罗申关于战略的观点经验。每年十二本,六年下来她一共积攒了七十一本。
还有一本厚厚的小说《平凡的世界》,也翻得毛边都起来了。
周红梅抢过一本月刊问:“你是不是……还想着去这破公司?”
“没有啊。”
“那干嘛不扔掉?”
“……”王晓菁沉默了一下说,“我能找到百度市场专员的工作也是靠看这些案例分析才得到的,对我以后的工作也有帮助。你要是看着不顺眼,我带走好了。”
“你真断了念头了?”
“真的!妈,我理解你的顾虑,我都理解。你要相信我。”
“菁菁,”周红梅口气软了下来,说,“妈也是为你好。我什么都不求,我就求你能平平安安就好,算妈求你了!”
王晓菁看着母亲,心中不是滋味。她保证道:“妈,你放心,我连罗申的门都不会踏入一步的!”
上海的人民广场不仅仅是座公园,也是出了名的相亲场所。几百个焦虑的父母聚集在这里,把儿女的信息展示出来,像菜市场的商贩一样,挑剔着彼此的货物。
雨伞成了这里不可或缺的道具。一把把撑开的伞面上贴着a4纸打印出来的个人介绍。往来的人们以挑剔的眼光在这些雨伞上逡巡着,偶尔的一停留,便引来急切的询问。
陈家英拿着一把雨伞,绕了几圈。对这里大多数人她很不屑一顾。自家的囡囡,清华毕业、年薪三十多万,二十三岁的年龄也更具优势。这么稀缺的一朵鲜花,怎好和那些牛粪摆在一起?
更何况女儿迄今为止都没谈过恋爱。现在这样单纯的姑娘上哪去找?陈家英遂把这一条也写在了a4纸上,然后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海归圈的旁边。
一双高跟鞋停在了陈家英面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伞上的纸便被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