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杏花落尽。
这日春芽去园子摘菜,回来刚走到「明镜台」大门前,就见一个婆子跪在那里,向着门内嚎啕大哭。
“家主开恩,求家主开恩啊!”
弯儿躲在门内,瞧着春芽回来了,便赶忙一溜小跑下来压低声音说:“是青帘姐姐她妈郭大娘。从前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是管事的。”
还没等春芽细问原委,那郭大娘倒是先看见了春芽。她抢先膝行过来,一把就抱住了春芽的小腿。
“姑娘行行好,你就饶了我那可怜的闺女吧!”
有其女必有其母,春芽微微蹙眉,防备地向后退步:“大娘别这样。您先起来说话。”
那郭大娘涕泪横流,不肯撒手:“姑娘要是不答应,老婆子我今天就跪死在这儿!姑娘若是不怕折寿,就狠了心不管我这老婆子也罢!”
这老婆子摆明了胡搅蛮缠,闹起来自然大家都不好看。
春芽只得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先软语相劝:“大娘还没说是怎么回事,又让我如何答应?大娘先起来,先跟我说个明白,我也好知道该如何帮大娘不是?”
郭大娘:“我那可怜的闺女被配给了看坟的刁六!那个刁六,已经死了三个老婆,他自己是酒鬼、赌鬼;听说他那东西上长了钩子,能钩人的肠子,但凡跟了他的女人就没有能活过一年的去啊!”
春芽也没想到青帘竟然被指配给这样一个人。
原本她还以为佟夫人好歹也会顾及云毓脸面,给这青帘指个像样点的人家呢。
“此事我不知情。大娘来求我可求错了,我怕是帮不上大娘。”
郭大娘却道:“姑娘怎会不知情!这一切还不都是因为姑娘而起,姑娘可不能一推六二五了!”
“我那可怜的闺女,是打小就被老太太亲自指到家主房里伺候的。从几岁上就跟家主在一处,到如今十八岁,我那闺女是陪家主一起长大,朝夕相对,主仆情分本是深厚!”
“可谁承想,自打姑娘来了之后,一切却都变了!就因为我闺女不小心得罪了姑娘,竟然就叫家主狠心给撵出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这老东西的话越说越下道儿了。
春芽听到这儿,无声叹口气,便冷冷松开了手:“若大娘是要跟我说这个,那大娘便不必说了。我当日经历的,与大娘所说的可根本不是一回事。”
可是郭大娘却还是死抱着她的腿不撒手:“姑娘也不必否认!老婆子我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见过!世家大户的内宅里,在公子爷们跟前伺候的姑娘们存的是什么心思,我当然全都明镜儿似的!”
“家主跟前的丫鬟就这么几个,一个萝卜一个坑儿的,姑娘想进来,就必定得挤走一个!”
“也是我那闺女脾气太耿直,这就叫姑娘寻着了短处。姑娘你可别说跟你没干系,若不是姑娘你来了,我闺女怎么会走?这事儿怎么就凑巧在姑娘这儿了?”
家主的院子门前闹出这么大动静来,虽然没人敢公然过来看热闹,可是春芽随便抬头,就能瞄见或远或近觑过来的目光。
她知道,如今她在侯府上下的口碑,又错了一层不堪。
春芽攥紧袖口:“大娘到底想怎样呢?我看大娘既然门外跪着,必定是家主不见吧?家主不答应的事,我自也帮不上忙。”
郭大娘便道:“当初姑娘你不是也这么跪在家主门外的么?姑娘跪了一晚上,家主就还是心软收留了姑娘。”
“老婆子我虽说年纪大了,身子骨儿比不上姑娘,兴许这一跪就一命呜呼了,可是老婆子我不在乎!我也学姑娘,也在这儿跪一晚上!家主既能收留姑娘,凭什么就不能怜悯老婆子我一回?”
春芽瞧出来了,这郭大娘是打定了主意,非要跟她撒泼耍疯到底了。她若想不出法子,那她便只能叫这老婆子当众羞辱了去!
春芽蜷了蜷指尖,便索性也对着郭大娘跪倒了下去。
两人面对着面。
春芽索性也落下泪来。她这一哭,跟那老婆子比起来,就更柔弱如蒲柳,宛若梨花带雨:“大娘既然说起我那天的伤心事,那我便也不怕叫大娘知道:当日我跪在此处,青帘姐姐便亲自出来薅着我的头发,原地拖着我走……”
“大娘是年岁大了,可是当日我不仅刚被绞颈,只剩下半条命;更是中了毒。姐姐竟还那样对我……”
“家主慈悲,若是大娘非要跟我用一样的法子,那便也跟我当日一样,被薅着头发满地拖行,而且还得喝下毒药没了半条命才行啊……”
郭大娘被噎着,也忘了掉眼泪,一双眼直瞪着春芽:“你!”
春芽轻擦珠泪,压低了声音:“大娘,演不下去了么?”
“大娘连我都骗不过,又如何能骗得过家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