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微微一愣,又有着微微的得意,自己当然知道,太子一直是身下的人在扶持,在辅佐,身下之人同太子一齐镇守武昌,他比谁都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看到身下那样美好的人,用如此恳切的语气,放下他的尊贵的姿态,来求自己的时候,心中极度的膨胀:“朕答应你,只要你能让朕高兴!”
言毕,便要像自己想了多日那般,狠狠的进入他的身体。
可事到临头,才发现,自己,怎么也□不起来,怎么,也无法重振雄风。
颓然从他的身上下来,失魂落魄的跌倒在大殿中央,冰凉的石板从臀一直凉到心。
原来,自己真的老了。
“你走吧!”自己挥了挥手,看着陆逊优雅的起身,优雅的穿好衣衫,再从容的迈出镇定的步伐,不知是该仰望,抑或,还是该嫉妒。
待到陆逊推开沉重的宫门,刺目的阳光从外射进来的时候,在那一刻,忽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伯言,并非朕不想,只是,朕不能!”
是的,自己已经没有了力量,没有了雄风,但,自己手中还有权利,自己,还是君王。
仿佛是给那个人看一般,又好像是为了证明给自己看一般,自己,还是拥有一切,还是有力量。
这种想法一起,便如中了罂粟之毒一般,知道不对,却又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不知从是什么时候起,当切切的明白,他已经走得更高,更远,到了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地方的时候,便想要毁掉他,让那双温和沉静的眼睛,变得张皇失措,让那美丽的身体,不再美丽,不再那样,高不可攀。
一封接一封的诏书,直抵武昌,这一切都是太子所引起的,有时候,自己甚至想,若是当日,陆逊好好的约束好太子,不让自己在建业的街头,见到太子,若是太子不曾拿陆逊的名号,来堵自己的口,是否一切都不会发生,若是自己不曾那样昂着头,以一个君王的姿态,大度的许愿,伯言,你像要什么?只要你让朕高兴,朕什么都给你!
那么,便不会又接下来的沮丧,不会有接下来的无奈和愤恨,更不会有接下来的嫉妒。
是的,自己嫉妒他,嫉妒那个一直温和沉静,一直如水般干净的男子。
嫉妒那个十多年如一日的身穿青衫,微微含笑的男子。
嫉妒那个永远也不会老,不会憔悴的面容。
若他不反驳,若他乖乖的就范,就想那日,他乖乖的低头,说,臣什么都不要,那么,这一切,点燃自己心中的火便不会燃烧,那枚罂粟的种子,便不会种下。
看着依附太子的人,一个个的在自己的手中倒台,死去,竟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一种久违的力量又回来了,似乎让自己浑身都年轻,都振奋。
有时候自己会想,权利真是个好东西,它给自己一切,让自己掌握一切,让自己能够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陆逊上述陈述,陈词恳切,句句肺腑,都是讲太子不能废的理由,太子正统,废太子,则乱朝纲,朝纲乱,则天下乱。无一不是正理,可自己,半点都听不进去。
如此大力的辅佐太子,是在等自己百年之后,捞到些好处罢?当年,他既然能够为了保全自家而投奔自己的仇人,如今,有何尝不能为了自己的子孙,去依附太子?
这样想时,心中就越发愤恨,权利还在自己手中,掌握众人生杀的还是自己,难道他就这样急不可耐?
还以为当年,他投奔自己,真是如他所说,为了不陷江东于战火之中,原来,只是为了他自己!
最后一次上书,陆逊什么都没说,只有五个字,臣要见陛下!
☆、缘灭
自己手中握着那片竹简,微微发抖,让他来?不让他来?
站到三尺高的铜镜面前,镜中的人,发须苍白,脸上满是皱纹,身形伛偻,甚至那双手,都在渐渐的枯萎。
这样的自己,连自己都厌弃,又如何能够见他?如何能够让他敬服?
狠狠的将手中的竹简扔到青石板地上,一旁的小黄门惊恐无措。
“传召,让人去问问丞相,他凭什么要来见朕,凭什么来!”
他来了又如何,自己能比过他么?
枯瘦的手,抓起一管笔,沾上朱红的汁,在明黄色的诏书上,写下言不由衷的话,写下本该得到嘉奖,却成了责备,辱骂的话。
最后一道诏书下出,却没有等来他的辩驳言辞,等来的,却是三尺棺木。
他死了,在拿到自己诏书的那夜,吐出了鲜血,然后,一夜白头,皱纹爬上面庞,迅速的老去,然后,死了。
当初自己将象征着君王权威的黄钺赐给了他,将六师及中军禁卫乃至整个京都,都毫无保留的交给了他,为他执鞭,在百官面前,向他屈膝,为他驾车。那个时候的自己,是自信而有力的,可现在,却不愿见他。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连老人通常会犯的毛病,不愿服老,也犯了。
棺木回来的那天,建业下了大雪,铺天盖地的白,湮灭天地的白,仿若那一年,周瑜死去的时候,一般,只是不同的是,那个时候,自己尚年轻,有很多从头来过的机会,那个时候的自己,从未想到,自己会老。可现在,不一样了,自己,竟对他的死,变得如此的平静。
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么?这两年来,自己那一天,那一夜,不是想着,让那双温和沉着的眼睛,变成张皇失措;哪一天,哪一夜,不是想着,让那个美丽的,不染一丝尘埃的人,变成丑陋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