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好钱,季忆拉开背包准备把几个小件往里放,当着老板的面一打开就露出了昨天他买了还没来得及烧的纸衣,一时之间老板看季忆的目光古怪中又多了几分忌惮。季忆把东西挨挨挤挤整理了一下,纸衣外面还有个颇为正经的透明硬质包装盒面,不怕被稍微压一压,他不改色地背起包离开,仿佛一个年轻人的背包里放着香烛纸衣是一件无比正常的事情。季忆没有先回红叶村,而是径直循着记忆到了老头鬼的墓前。风和日丽,几座孤坟前依旧是荒草丛生,静悄悄带着荒凉的光景。季忆的脚步停在老头鬼的墓前,头先被他敲下一块的墓角还破着,季忆蹲下来又仔细看了看墓碑上已经很难看清楚的字。名字已经很模糊,依稀只能辨认出老头鬼大约姓李,后头俩字季忆看了好半天才确定下来。有了生卒年和名字,烧东西过去就很容易了。一阵阴风吹过,季忆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悄悄看着自己,他没在意,只管打开背包掏出纸衣,熟门熟路地念了一串话后,打火机啪的一声,纸衣很快就在季忆眼前燃烧起来,须臾化作飞灰不见了。做完这些,季忆拍拍手起身,也不管有没有鬼听着,只对着墓碑道:“坏了你的衣服,给你再烧一身,两清了啊。”季忆说完就准备走的样子。李老头本来是躲在坟包后头胆战心惊地看着季忆,不知季忆想要干什么,却没想到季忆是来给自己烧衣服的。这边纸衣被烧成飞灰,那边李老头身上已经瞬间换上了崭新齐整的衣服。他从前身上穿着的那套还是早几十年前他女儿烧的,质地很一般,这么些年穿下来已经很经不起折腾,可李老头还是舍不得换。他女儿一死,又没个外孙外孙女,他的祭祀就断了,别说纸衣之类的额外享受,便是吃饱饭也是十多年未有的了。俗话说“鬼得一饱,可耐一年”,也并不是吃一顿就饱一年,而是能忍受一年的饥饿罢了。有歆享的鬼魂好些,总归子孙惦念着,若是孤魂野鬼又没法投胎的,赶不上祭祀施舍的,那就只能长久忍饥挨饿着。像是前天季忆给他留的那个苹果,便是十多年来李老头第一次尝到食物的滋味。如今再看见季忆给他烧的衣服,穿在身上面料舒服崭新一套,一时之间李老头百感交集。季忆凶是凶,可是自己之前也的确是在饿昏了头的情况下产生了坑害活人的想法,季忆并未真的和自己追究,还给自己苹果吃,新衣服穿。李老头见季忆要离开,也顾不上其他了,连忙现身喊道:“小伙子你等一等。”他心中带着些许羞惭,又有感谢的意思,喊住季忆以后嚅嗫半天才说,“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有什么我能帮的话,你只管开口。”“不用你报答,往后尽量不要害人就是了。”季忆说。他也没有强求,人和鬼都各自有自己的因缘造化,他三言两语改变不了。不说说到帮,季忆本来扭头要走的脚步又停住,“我倒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李老头死之前是这里的人,死了以后又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应该对本地的事情很了解。季忆想,许多事情他应该是清楚的。季忆是拿纸衣出来烧的时候看见包里面的香烛,又想到不知魏虎有没有去给老树精赔礼道歉。想到老树精,他又想起前天晚上见过的林照。季忆能看出林照的身份不同寻常,又想着他大概是鬼,老树精对他却非常忌惮的样子,对方又是一副古人打扮,难不成是死了几百年已经修成鬼仙的?既然这里有这样的存在,即便是季忆依旧打算秉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他也想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前天晚上我遇见一个叫林照的,你知道他是谁吗?”林照问得随便,李老头闻言却被唬了一跳。“啊呀,那位大人,”他支吾着,“我也并不很熟,只是听说是个大人物,照管着红叶村后头那座山,只要在山界内,便得小心行事,但是那位大人寻常并不出山,你什么时候遇见他了吗?”季忆见他脸上有迷茫之色,心知李老头应该没有骗自己,也没有必要骗自己。而且李老头说的内容所透露出的信息对于季忆来说已经足够。“哦,只是听说。”季忆也没说自己是从哪里听说的林照这个名字,只是随口敷衍结束话题,“那没其他事了,我先走了。”他的确是直接踏上回程的路,只不过走了几分钟后感觉不对头,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山林之间,季忆冷不丁一回头,看见的只有高高矮矮的树和草。然而这样两三次,季忆都快走回红叶村了,这种感觉还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