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心里有个准数,可要是她已经做了呢?还有机会弥补么……。
咏州城不比翠羽山,少的是清幽淡雅,多得是喧闹活泼。两个徒弟都在山下,回去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做,那几个新收的徒弟有大徒弟弓长月管教着,简倾墨便不急着走,在这里留下等着赵婉茹的决定。
莫紫言选得宅子不错,离闹市远,不会扰了她休息,院子里种着几排红豆杉,长得极好,高耸着在地上投下一边斑驳的影子。石子路两边的花盆里是莫紫言新植的杜鹃,红红白白开得绚烂,赏心悦目。清早的空气里混合着花香和草香,吸进肺腑一阵清凉,简倾墨眯了眼睛,循着回廊慢悠悠的走,到了后院,刚踏上碎石铺就的小路,一只肥嘟嘟的兔子就从一旁低矮的灌木里蹿了出来,似乎是被她身上的药香吸引了,蹦蹦跳跳的蹿到脚边,大胆的伸出脑袋去啃她的鞋子。
“这里怎么会有兔子?”简倾墨暗自奇怪,蹲下身子好奇的将那兔子抱了起来,圆滚滚的有些重,她捏捏她的耳朵问道,“小东西,你是从哪来来的?”
兔子自然不会回答,窝在她的怀里用毛茸茸的身子来回拱着,没有一丝惧意。
简倾墨抬起头四处搜寻着,在那花与水相映成趣的湖边柳树下发现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今日又是一个好天气呢。慕容雪盯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看着碧波下畅快游动的鱼儿在浮萍下嬉戏,清瘦的脸上带了一点模糊的笑意。
这是第几日了?被软禁在这里,明明没有高墙,却将她困得牢固,放逐的是魂,锁紧的是心,她已无力挣扎。
抬眼望向天空,雪白的云朵棉花般轻盈柔软的浮在高空里,太阳拨开云侧露了出来,灼灼的散发着金色橘色的耀眼光晕,她把自己曝晒在阳光里,刻意去忘记心中沉重得让她喘不过气来的心事,闭着眼睛去感受太阳的位置。
阳光穿过合上的眼皮撒入瞳仁,一个泛黄的轮廓映在眼睛里,这曾经是她最喜欢玩的游戏。可如今已物是人非。那种单纯快乐着的心情一去不复返,再也找不到了。
空气里带着浓浓的花香,清脆婉转的鸟鸣传进耳朵,还有蜜蜂扇动翅膀,飞过身边,在吐露芬芳的花朵上忙碌的声音。她没有听到身后轻微的脚步声,只一心一意的感知这一方天地里除她之外鲜活的存在。
简倾墨带着探寻的目光看着面前的女孩,和莫紫言差不多的年纪,绸子似光滑的青丝散落在肩上,削肩的下巴上隐约露出一段羊脂似白嫩细腻的颈子,还带着丝稚气的脸上隐隐透出落寞和孤独,像是被抛弃的孩子般散发着脆弱和寂寞,这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莫紫言的时候,那个孩子,也曾露出过如此无助的眼神,如今七年过去,当初的稚嫩和怯弱早已不见,岁月流逝磨损后留下的是一个清冷淡漠的少女,没有大喜,亦没有大悲,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对她来说是好还是坏。
仰得久了,颈子开始发酸,慕容雪睁开了眼睛,扶住了身边的柳树,视线里白花花的一片,是太阳的剪影,她眨着眼睛去适应,大脑有些眩晕,面前的湖面波光闪动着,那些白色的光条好像变成了一尾一尾的银鲤,跳动着向她跃过来,让她情不自禁的伸出了手。
“小心!”
腰上一紧,一只手箍住了她不断下落的身体,鼻尖上传来一丝凉意,带着叶子揉烂发酵的气息。身子被人拉起,落入一个掺着药草和花香的怀中,慕容雪缓缓睁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女子。
“你刚刚差一点就跌进湖里了,以后不要对着太阳看那么久。”简倾墨脸上没什么表情,将她扶了起来,慕容雪站稳了身子,后退一步靠着树身,轻轻的说,“谢谢。”
这个女子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呢?
两人的心里都带着这样的疑惑,简倾墨想了一阵,记起那个被火灼伤眼睛的妇人,也记起了莫紫言说的,除了一个女儿,其他人都被大火烧死了。
这就是赵婉茹的女儿么?
看她面色虽有一丝红润,却没什么生气,身子骨也单薄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柔弱得让人生了一丝怜惜,“{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慕容,单名一个雪字。”
“慕容雪么?是个好名字。”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人如其名,纯得透彻。眉峰不经意的颤动,这咏州,似乎还有一家姓慕容的……
慕容雪垂下眼帘,盯着自己的脚,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她有些无所适从。
“那只兔子是你的么?”
慕容雪点点头,眼里有了丝柔软,“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简倾墨挑起眉毛,“朋友?不和人做朋友,却要和这小东西做朋友?不能说话,也给不了你安慰,只让它陪着你不孤单吗?”
“人会变坏,会伤害人,可动物不会,它们永远都是单纯无害,就算被欺负了也不会记仇,不会抱怨。简简单单的,多好。”慕容雪寻了草地中那团白色的球,清澈见底的眸子里带着暖意,“它们很知足,也很容易满足,只要可以吃到喜欢的东西就会很开心。”
“你看起来好像很不开心。”简倾墨揣测着,是因为家里遭了横祸而难过么?也是,只是个半大孩子,失去了父亲,母亲又毁了容貌,想来也受不住的,可这眼神又似乎不只是悲悯,更像是对一切无望随波逐流。
“你有喜欢的人吗?”
慕容雪忽然开口问,“你能告诉我什么是喜欢吗?”
简倾墨很意外,“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想知道。”
“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有,我娘跟我说过,我爹也跟我说过,那个时候我以为我已经知道了,可是现在,我又开始迷惑了。”慕容雪声音里带着茫然,
“喜欢是什么,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想见她,想抱着她,想让她一直在自己能看得到的地方,那样就算是喜欢了吗?”
薄唇蠕动,慕容雪念着那句话,恍然有种那人抱着自己的错觉,青葱玉指在自己背上一遍一遍划着,一圈一圈的像心里漾开的涟漪。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是妖娆的眼睛,想起她拉弓射箭时脸上的坚毅,想起她奸计得逞时脸上狡黠的笑容,想起她说着那话时声音里的迷茫,想起她……微弱的疼痛自深埋的记忆里蔓延出来,她抓住了胸口的衣料,微微喘气,制止了自己的思绪,什么时候这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宁静?
简倾墨似乎是因她这段话陷入了沉思,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喜欢,什么是喜欢?生不能同生,但死要同死,相濡以沫,至死不渝,那便是喜欢。封存已久的记忆打开,一个身影慢慢被勾勒出来,面容早以模糊,那唇角勾起的笑却永远烙在了心里,让她甜蜜,让她痛,让她快乐,也让她难过。
嘴角不经意的带了丝冷笑,喜欢,多少人能得到自己的喜欢?又有多少人能逃脱出那种无望?若不是两厢情愿,再多喜欢也是枉然。明明心里明白得很,却又不肯舍弃,日日夜夜的麻痹自己。直到将那喜欢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