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宝呢?”魏谦问。
魏之远轻声说:“哭累了,睡了。”
魏谦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吃东西的速度,越发难以下咽了。
魏之远在旁边继续说:“最坏的可能当然就是……我还是跟你说说最好的情况吧。如果奶奶能抢救回来,最理想的,就是她能自己走路,生活勉强能自理——恢复到以前那样是不可能的了,即使这样,她的脑细胞也会加速衰老和萎缩,可以用药拖延,但也只能维持现状或者越来越坏,不可能修复了。”
魏谦不是科班医学生,但是他生科出身,专业多少有一些重叠的地方,一听这话,立刻就明白了。
那样下去,最终的结果不外乎就是痴呆。
他彻底不想吃了,把碗筷放在一边。
魏之远条分缕析:“要是那样,她可能会需要一个人贴身照顾,其他的事我能做,但是有些太贴身的,我怎么也不太方便,不能指望小宝,到时候可能需要雇一个保姆。哥,你看这么办行吗?”
魏谦沉默良久,点了点头:“这些话别跟小宝说。”
魏之远:“我知道,她都吓坏了。”
魏之远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分析讨论应对不同的情况,以后应该怎么办,他平稳的语气和态度让魏谦满心的迷惘也跟着一点一点地沉淀了下来。
魏谦终于从“难以想象”,过度到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有了一条明确的思路——她死不了,不管以后变成什么样,他给她养老;要是她幸运地没受罪就死了,那他就给她风风光光地送终。
魏谦突然抬起头看着魏之远,问他:“你说小宝吓坏了,奶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害怕吗?”
魏之远捧起他一只手,轻轻地攥了一下,在魏谦没有感觉到异样之前,又飞快地松开,站了起来:“我要是也吓坏了,你怎么办?”
魏谦愣了一下,魏之远的站起来时的阴影被灯打得越发高大,好像把他整个人都拢在里面。他想,这小子说话怎么越来越戳人心了呢?
先开始的那段时间,魏谦整天往医院跑去看宋老太的情况,老熊他们这次考察的时间格外长,这使得魏谦还要兼顾公司的工作。
幸好魏之远彻底从学校搬回来住了,魏谦才感觉事情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捉襟见肘。
魏之远就像是他多长出来的一颗脑子,每天替他想一多半的事,做一多半的事。
他就像一根逐渐长高长大的树苗,替他撑住了一半摇摇欲坠的屋顶。
而幸运的是,宋老太到底还是没有死成。她被抢救回来了,并且在十来天之后,离开了重症监护室。
她的话说不清楚了,但是还没傻。
住进了普通病房,家属就要开始繁忙了,小宝还在上高中,每天能挤时间到医院来给送个饭已经需要她一路狂奔了……而这样大的活动量好像刺激了她的生长,两个月过去,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裤子居然短了一大截,青春期之长挑战了一回人类极限。
魏之远课业重——不光是学校里的,他可能还在学别的东西,魏谦每次看见他,他身边都至少有一到两本板砖一样的书。
魏之远两头跑,时间被缩水了一大块,魏谦好几次看见他半夜两三点,打着哈欠坐在电脑面前补作业,有时候干脆做着做着就睡着了。
魏谦就再也不让他过来值夜班了,他在宋老太的病房里支了一张行军床,公司那边只好请了长假,整整两个月,宋老太出院。
没办法,自从宋老太恢复了神智,她就坚决地拒绝了护工。
而当魏谦试图和她沟通“找个保姆照顾她”的问题时,更是遭到了宋老太的严重抗议,她用含着一块豆腐的模糊的声音连比划再嚷嚷地让魏谦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是在说:“我是个老农民,不是那种会使唤人的人。”
魏谦说:“哎哟我的老祖宗,您老人家还活在封建旧社会呢怎么的?”
宋老太眼睛一瞪,叽里呱啦又嗷嗷一通。
她不会去想耽误家里人的时间,耽误他们工作学习,损失的金钱可能更多,她虽然没傻,可脑子也转不过那么多弯来了,比没病之前还要固执。
魏谦苦笑一声:“你真是欺负我不好意思跟你对骂,开始对我也倚老卖老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