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更加柔和,似是这张纸条勾起万千回忆,他拿过它,看着上面那一行行内容,走到大班桌前坐下。
“音音,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我们相濡以沫……”
西门虽有不忍,但还是轻声打断他:“方丞,这份契约你是承认的对吧?”
“当然。”
他们在重庆的第二年,摆脱了最开始缺吃少穿担惊受怕的局面,也算是从零到百。而能做到这个局面,离不开两人的精诚协作,方丞以商业才华在外开疆拓土,西门在内全权负责财务让他无后顾之忧,二人相互扶持开导,当然海东跑腿走镖尽心尽力,也是功不可没。
还清袍哥高利贷的当天,方丞写了这份契约书:他、西门还有海东三个人,将永远绑定利益关系,虽然看似是他在做生意,但实际上是三人在并肩前行,所以三人都是股东,利益共享,风险共担,以后不论生意做到多大,都不可避免地是从眼下这种小打小闹和艰苦奋斗起始的,眼下所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在为未来赚取本钱和基础,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他事业路上的元老级人物。契约约定今生今世,不论将来他生意做到多大,三个原始股东永远享有分红权。
海东本就不懂分红的意味,出来前又被师父林剑阁交代过:只能帮三爷、护三爷,不许跟三爷学坏!如今听见当股东还得风险共担,就觉得不靠谱,执意不干,只愿当伙计,于是这份契约书上便只有方丞和西门两位了。
“方丞,我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真的拿这份契约书来找你,但人总有不得已的时候,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借钱的事吗?”
“十万大洋?”
西门点头:“我急需这些钱,这份契约书,我还给你,用它向你换十万大洋。”
她心虚的很,这张纸没有任何中间人或保人,更没有哪条律法明文保护,全凭参与者自觉守约,对方承认则有效,若是不承认,也就无处说理,闹不好还会被世人耻笑是拿旧物挟恩。
她忐忑地看着方丞,方丞也看着她,其实刚刚看到契约书的时候,方丞甚感欣慰,庆幸自己之前让海东登门拜访,把那些视若珍宝的情信日记等旧物送了过去,这张契约就是夹在那些信件里的。
西门若非仔细看过,是断不可能发现的。
她终于不再执拗了,终于还是看了呀!
方丞可以想见她读那些信和日记时热泪盈眶的样子,不禁动情地说道:“音音,你不用这样,我的就是你的,莫说十万,全拿走都乐意。”
西门心中略慰,但害怕方丞拖延,她解释说:“当年我走时,并没有带走这张纸,你知道的,我根本不在意这些。这次,如果不是无意中看到又阴差阳错地留下了这一张,我就是想找你兑现也做不到,因为无以为凭……”
方丞一顿,他粗中有细,细起来比狼都敏锐,听到西门说‘阴差阳错地留下了这一张’,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了。
留下了这一张?言外之意是……
他脱口问:“除了这张,别的呢?”
再细看手里的纸张,契约书的左边有焚烧过的痕迹,显然是从火中救下来的。
他陡然紧张起来!“西门音……”
西门音不解,深怕节外生枝,连忙说:“方丞,这张纸我还给你,我这趟来不是兑换分红,而是换钱救急,我就需要十万块,多一文都不拿。我会给你打欠条,将来如数奉还。”
方丞怔怔地看着那契约书上焚烧的痕迹,问:“别的呢?”
他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已经从之前柔情蜜意的小绵羊变成了深不可测的神鹰!
“你烧了?”
他的手有些发抖,西门这才明白了他的关注点,蓦地心虚起来。
她这个表情让方丞更确定了:“烧了。”
他们的信、他们的日记,还有……他的,她的,他们的……那么多……爱的见证!
他悉心呵护七年,视若珍宝、爱不释手,守护千年古董一般小心翼翼,他送过去是为了柔化她的心,她烧了。
他的表情……西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说:“方丞……”
方丞拿起那张契约,刺啦一声,撕了。
西门石化,欲哭无泪。
但忽然一只行李箱被方丞扔过来,砸到地板上,箱子锁扣大开,哗啦啦,里面的大洋洒了一地。
“十万!西门音,你……好得很!好得很!”他气得语无伦次。
目前政府对非正常现洋流通管制严厉,他深知她的用途见不得光,怕她用统一编号的大洋不安全,这几天派人在天津北平察哈尔省四处撒网,今早刚凑够这钢印不同的最后两千块,其余九万八千块都已存入远丞金库,他不知道西门如何使用这笔钱,三吨重的份量,如何运送?如何躲过肃奸委员会的眼睛达成安全交易?本打算今天联系西门音商量,正好她打来了电话,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