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卧室内,家文坐在床上,美心和老太太一左一右坐她旁边。常胜站着,和二女儿面对面。家文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近些天,她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不过武家送家具来她就坚决反对,怎奈大姐夫不在家,大姐又大着肚子,来送家具的是搬运公司的人,他们只是负责搬来而已。美心先发话,是说给常胜听的,她问家文:“你跟革委会武绍武副主任的儿子武继宁,认识吧。”
家文平静地,“我同学,我去过他们家,他也来过咱们家。”
美心立即,兴奋地,连生说对对对。
老太太不说话。她拉住家文的手。她知道老二的脾气。
常胜点了一支烟。
美心继续问:“你觉得继宁这孩子怎么样?”
“是个好人。”家文脱口而出。
“对,是好人,优秀的青年。”美心急促地,仿佛又接近目标。老太太伸手越过家文,轻拍了美心一下,她嫌儿媳妇说话不爽利了,蝎蝎螫螫反使老二逆烦,转而面对家文,郑重地,“老二,中学你也读完了,今年一直没听说要上山下乡,估计黑不提白不提的多,现在你面临两个问题,都是你的人生大事。”
这么一说,气氛紧张了。家文也不由的坐正。
老太太进一步,“工作是大事,但现在还可以等一等看一看,随大流最好,你爸也在帮你留意。还有就是你的个人问题,家文,这话你爸妈还有我从来没跟你提过,高中毕业之后你就是大姑娘了,得留点心了,可以处朋友,现在这个武继宁的爸妈找了区妇联的同志来我们家说和,希望和你交朋友,进一步发展,你什么看法?老老实实跟我们说,这样你爸,你妈,还有我才能应对,老二,我们是一家人一条船上的,家里人不会害你,你怎么想的你就怎么说?不过我们也考察过了,人我们都见过,一表人才,家庭条件也还不错。哦不,不是不错,是很不错,跟我们住北头的比那是好很多了。他父母都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这种情况跟你大姐不一样。你大姐嫁过去等于还在家,没有公公婆婆,自己当家,这一家的情况不一样。这种机会不是的经常有的,这种家庭也不是经常有的。”
话说得白,但里里外外都说出清楚了。无处逃避。家文必须说个明白。常胜伸手去够烟灰缸,碾灭烟头。
家文深吸一口气,低沉地,“我认为我跟他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他的家庭条件优越,我算是苦出身,他吃饭都要人伺候着,是个大少爷脾气、作风,我跟他志趣不同,理想不同,追求不同。我不欣赏,我不喜欢。我仔细想过了,我要找,就找一个跟我们家差不多的,就过平平淡淡的日子,男方对我比我对男方更好一些就更好,这样我也不累,我们这种家庭,不要总想着扒高望上,累的是自己,爸妈,阿奶,我想清楚了,他们有提亲的自由,我们有回绝的权利,如果你们不好意思回绝,我去说,坏人我来做,后果我来承担。”
美心急了,“都什么年代了,还有门当户对这种封建思想!”
老太太白了儿媳妇一眼,说话太不着调。
美心忽然站起,“武主任家你还看不上,还说要找门当户对,老二,我看你就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区主任家的不行,非得找市长的儿子,市委书记的孙子才罢休。”
家文见妈妈越说越离谱,故意揶揄,冷笑道:“找了市长的儿子你不是更高兴,最好找市长本人,这样你就能做市长的丈母娘了!”
美心气得语颤,“何常胜,你管不管你女儿?!我算看透了,这个家,个个都是孙悟空,我就算是太上老君,也还是挨打。”
常胜不耐烦,“好了!都别吵!”
美心不甘心,追问道:“不喜欢人家,还送人家什么定情海螺,算哪门子的事。”
“什么海螺?”家文诧异。
家丽寻声而来,见家艺趴在门板上听,问怎么了。家艺撺掇,“大姐,你快管管吧,二姐快被逼死了。”家丽一听,连忙推门进去。她现在在这个家有发言权,“怎么回事?又弄渣滓洞白公馆?”
老二不说话。
家丽对常胜,“爸,怎么回事?是为二妹处对象的事?”
美心对家丽,“跟你没关系。”
家丽反驳,“跟我有关系,家具那事是我做得不对,不应该收人家的,当时也是实在没办法,搬运公司几个小伙子来了,我总不能让人把东西再抬回去。实在不行这么着吧,我让建国从武装部找几个兵来帮忙,改天我先去知会一声,就给人抬回去。”
常胜一挥手,“不用抬了,折现钱吧,我出。”
大气。
说罢,又对问家文,“老二,你想清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也是菜瓜打锣,一锤子的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