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安下午得了徐墨秀派人传来的消息,晚上和赵桓熙去殷夫人那儿用饭时便当着殷夫人的面对赵桓熙道:“三郎,阿秀书院的先生陈楫陈老先生也想来游湖,你回头写封请柬给他送去。再有,这位陈老先生爱喝白玉腴酒,母亲说祖父酒窖里就有一坛,待会儿用过饭你去向祖父借来。”“好。”赵桓熙并不在乎多一人少一人的,更何况这人还是文林的老师,他自是愿意敬着。用过饭,赵桓熙去了敦义堂,殷夫人双眼放光地问徐念安:“妥了?”徐念安点头微笑:“妥了。”“哎呀老天爷,这么难的事,你居然说办就办了!”殷夫人喜不自胜,用一副看宝贝似的目光看着徐念安,稀罕得不得了。徐念安忍不住笑道:“不过是去旁听罢了,又不是正式去苍澜书院读书,也没那么难的。”“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瞧瞧这满京里,除了借出园子的杨阁老外,还有谁家子弟能去寂园旁听的?哪怕不是去苍澜书院读书,能去旁听那也是极荣耀的。哎呀,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殷夫人兴奋了一会儿,又想起一件奇怪的事来,问徐念安:“上次我问桓熙是怎么请到那妙音娘子的,他说好像得罪了,而且妙音娘子也未曾与他提及报酬便答应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徐念安顿了顿,抬眸看着殷夫人道:“母亲,实不相瞒,妙音娘子柳拂衣,乃是儿媳的好友。”殷夫人呆了,万没想到这两人怎么就有了交集。徐念安徐徐道来:“她是杭州人氏,家里世代相传一门做糕点的配方与手艺,到了她母亲那一代,只得她母亲一个独女,便为她招赘一门夫婿。四年前,拂衣母亲意外身故,忽有一妇人带着一双比她还年长的儿女登了门,她才知道,她父亲在入赘柳家时,在老家竟是有妻室的。”“他父亲虽入赘十几年,但因制作糕点的配方乃是柳家的立身之本,他父亲只学到了手艺,没得到配方。拂衣母亲死后,他便一心逼问拂衣配方。拂衣恨他欺骗母亲,带着贴身丫鬟趁其不备离家出走,一路流浪到京城,着了风寒病倒在路边,是我救了她。”殷夫人听到此处,目露怜悯。徐念安接着道:“她见我家境艰难,主动将配方交给了我,还教授我制作柳家糕点的手艺,我家那间门名为‘采芝斋’的糕点铺子,便是这般来的。刚开始的时候赁不起铺子,便由我负责做,她和丫鬟带着糕点和琵琶去各家茶馆酒楼兜售。“她琵琶弹得好,人又长得美,很快有了名气。再加上运气不错,有一次在一间门茶馆弹奏琵琶时,得了酷爱音律的刑部尚书夫人的青眼,由此走上了在达官贵胄家宴上卖艺这条路。她虽一直卖艺不卖身,却仍是担心连累我的声名,不肯再与我在明面上来往。此番,其实我为了三郎之事,请她帮忙而已。”殷夫人明白了,感慨道:“想不到你与这妙音娘子之间门,竟然还有这样一番渊源。你请她帮忙,桓熙这傻小子还去将人得罪了,这叫人说什么好呢?”徐念安失笑道:“那是拂衣为了我在特意试探他呢。也所幸是他,若换做别人,但凡对拂衣的挑逗露出一丝上钩之意,这个忙,她便不会帮了。”殷夫人笑了起来,道:“如此说来,岂非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徐念安道:“三郎这不叫傻,叫心正,耿直。也唯有母亲这般心地善良之人,才养得出他这样品性的儿子来。”殷夫人已习惯了有事没事的被儿媳吹捧,脸都不红了,只与她亲亲热热地说话饮茶,等着赵桓熙回来。国公爷这两日因着五房的事心情极差,他开始意识到明城之所以能成为他最看好的儿子,那是因为明城是他一直带在自己身边教养大的,跟他母亲和媳妇没有半点关系。那两个妇人,根本不会教养孩子。之前他觉着桓熙被殷夫人给养坏了,可那孩子至少心正,还有的救,可是桓旭和姝娴……国公爷正愁眉不展,向忠在门口禀道:“国公爷,熙三爷求见。”国公爷回过神来,从窗口回到书桌前,道:“让他进来。”赵桓熙高高兴兴地进了书房,向国公爷行礼:“祖父。”国公爷见他少年得意神采飞扬的,心境也跟着明朗了些,问道:“此时过来,是有何事?”赵桓熙道:“回祖父,孙儿打算于九月十五邀请朋友去汴河上泛游,也请了文林,文林与念安说他的先生也要来,还说他先生喜欢喝白玉腴。母亲说祖父这里有一坛白玉腴,孙儿厚颜,想向祖父借酒。”国公爷问:“文林的先生,是苍澜书院的先生?”“正是。”国公爷遂吩咐向忠派人去酒窖将那坛子白玉腴送到嘉祥居去。向忠出去后,国公爷略作迟疑,对赵桓熙道:“既是请朋友游湖,人多也热闹些,你何不将桓旭也一起叫上。”赵桓熙道:“我邀过他了,他说他要做文章,没空去游玩。”国公爷叹气:“既如此,便罢了。”晚上,小夫妻俩回到慎徽院,徐念安对赵桓熙道:“后日我四妹要出嫁了,我已与母亲说好,明日回徐家帮忙张罗。明日晚上我不回来,你自己好好的。”“我也要去。”赵桓熙道。“你若想去,白天去可以,晚上不能留宿。”“为何?”“我床小,两个人睡嫌挤。”赵桓熙想了想,灵机一动:“那我可以打地铺啊。”徐念安无奈:“你这又是何必呢?我就一晚上不回来而已。”
“可是我已经习惯跟你睡了。”赵桓熙伸手牵住她的袖子。徐念安被他这句话说得脸上火烧火燎的,纠正他:“是习惯在一张床上睡,你说话能不能说清楚!”赵桓熙看她脸红了,自己还莫名呢,道:“我是这个意思啊,你为何要特意强调?”徐念安羞恼不已,一把推开他:“你起开。”赵桓熙不依,非但不让开,还一把捉住她,问道:“你怎么能无缘无故发脾气呢?”“我就无缘无故发脾气了怎样?”徐念安挑衅地瞧着他。赵桓熙问:“你心情不好?有人欺负你了?你跟我说,我替你出气去!”“你欺负我了。我就想回自己娘家住一晚而已,你都不让我安生!”徐念安气道。赵桓熙一下子萎了,委屈巴巴地觑着她道:“那我不去了还不行吗?我让你安生,你别生气了。”把他赶去小花园练武后,徐念安独自一人坐在房里,看着那盏大花灯开始反思自己。为何最近感觉自己在他面前越来越容易使性子了?对待他似乎也越来越随便。总不见得是故意欺负他。那是为何?徐念安扭过头,映着灯光的脸蛋红彤彤的,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这样自欺欺人的一面。可她又怎能承认?他就是个懵懂少年,便是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又真的懂什么是喜欢吗?他分得清什么是依赖,什么是喜欢吗?次日一早,换赵桓熙送徐念安出门。“我今日去找钱兄他们把保证书拿回来,写请柬给文林的先生送去,明日上午便来你家找你。”他向徐念安汇报自己的行程。徐念安点头:“出门小心些,带上知一知二。”赵桓熙应下,叮嘱:“你也小心些。”徐念安:“我回家,我小心什么?”“小心你那个厚脸皮的伯母又来找事。”赵桓熙道,“她若再来找事,你就狠狠骂她,不必怕她。”徐念安失笑:“我知道了。走了。”她上了车,马车行出去一段距离,她撩车窗帘往后一看,赵桓熙还站在门外眼巴巴地看着马车,见她脸探出车窗,脸上表情一下亮了起来。她有些无奈地朝他挥挥手,示意他回去。他偏不,一直站在那儿直到她马车走过长街拐了个弯,彻底看不见了才作罢。赵桓熙按着计划忙了一日,下午殷洛宸访友回来,陪他和赵桓荣去老爷子那里练刀。晚上,他练完刀回到慎徽院,只觉满室冷寂。无精打采地沐浴过,他也没心思晾头发,直接往榻上一躺,睁着眼盯着帐顶看了半天,心里还是想冬姐姐,睡不着。他扭头看向床外侧,那里空空的,好像他此刻的心一样。她的枕头倒是在,蓝色的缎面,绣的纹样是鲤鱼跃龙门。他翻个身趴在床上,伸长了脖子凑过鼻子去闻闻她的枕头,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泽,味道就跟她头发上的香气一模一样。赵桓熙欢喜起来,伸手将她的枕头拉过来,长方的一条,抱在怀里正好。他脸贴在枕上,枕着徐念安熟悉的幽香安然睡去。次日上午,赵桓熙和殷洛宸在殷夫人处用过早饭后,便辞别殷夫人去了徐家。徐墨秀向先生告了假。虽是庶女出嫁,但看在徐念安的面子上,来送嫁的亲戚也不少。忠义伯夫人董氏这回倒是没厚着脸皮登门。赵桓熙和殷洛宸到徐府时,徐念安正和一众女眷在新嫁娘的房间门里,赵桓熙不便去找她,被徐墨秀拉去了男眷那边。午饭摆在了院子里的大桃树下,男女分桌,徐念安负责张罗和招呼众宾客,赵桓熙直到这时才见了她一面,说了两句话。席上,赵桓熙正边吃边与陆丰他们聊天,身边殷洛宸用胳膊肘拱了他两下,他不解地回头看他,殷洛宸朝坐在他俩斜对面的那名年轻公子努努嘴。通过上午一番介绍相谈,赵桓熙知道这人姓陈,单名一个栋字,乃是徐家二房陈夫人的娘家侄儿。陈栋今年整好二十,人长得清俊白皙,谈吐也风雅,尚未成家,而此时,他正偷摸瞧着在女眷那边招呼的徐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