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不知道。这孩子一对父母姓氏不详,一众人将这郎中视为婴儿的再生父母,于是串掇着取了他的姓。名?这好取。郎中慢条斯理收了药箱,指了指月亮又指了指江边的茂草。“时令立春,月又圆满,化太白一句诗,便取行春罢。”至此,这孩子的姓名便敲定了。金山寺一角办了个学堂供这周边住着的童子们开蒙,邱行春从小在学堂长大,有天分,书念得十分厉害。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是个中规中矩的性格,从小到大在心里念着金山寺和临江村的好,一门心思想要考取功名偿还这份恩情。邱郎中的幼子与邱行春年龄相仿,一块儿长大,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只是那邱郎中的幺子与邱行春相比属实愚钝许多,光是个秀才就考了三回。不过邱行春也不急不躁,便陪着他一回又一回得考,直到两人都年满十八,邱郎中幺子终于有资格参加乡试,便一同结伴去临江城。只是这繁华城景乱人眼,盘缠有余,那幺子便一猛子扎进销金窟里不出来。邱行春百般劝解不成,这也就有了梦里那段对话。“行春,人人行乐须及春。”邱立仁对他如是说。不过邱行春只记着邱立仁的声音,他那张脸长什么样却一点都记不起来。-被刺眼的阳光逼醒,天色正亮,辰时将过。邱行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霎时间,昨夜的记忆山呼海啸般灌入脑海,冲击得他发昏。“我……”张了张口,长于著文的他仿佛被谁偷去了舌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低头一看,身上还赤条着,更是不知所措。牧丹瞧他这幅模样甚是有趣,扯出一旁与被子纠缠在一块儿的衣物丢在他身上。邱行春只得连忙作揖道谢,那床铺是再也不敢待下去,爬起身躲在房间一角,顶着扫视的目光,哆哆嗦嗦地穿衣。直到正了衣冠,他才鼓起勇气与牧丹对话。“小生邱行春,昨日之事荒唐,还多谢这位……”顿了一下,他瞥了一眼牧丹艳美异常的打扮和分明是男性的骨架,不知作何称呼,只得含糊过去。“原来不只是个奇怪的小鬼,还是个文邹邹的小鬼。”牧丹笑着点评道。“小鬼……”邱行春皱了眉,没人会喜欢这样无礼又不吉利的称呼,他按下心中的怒火,表面客客气气地回复,“还请教您为何一直唤在下为‘小鬼’。”牧丹依旧那副懒散的模样,窝在榻上,长指抚弄着乌发:“我昨儿就说过了,你一身鬼气,不是小鬼又是什么?”“空口无凭,还请……不要再开这等玩笑。”环视这房间内饰,显然是个寻花问柳之地,再加上面前这人甚是古怪,邱行春不打算多留,欲拂袖离开。“慢着。”牧丹依旧那副怏怏地样子窝在榻上,他姿势懒散,眼神却锐利。“昨夜你欠了本座两件事,竟然就想这样坦然离开?”还未等邱行春去细想是哪两件事,他便被眼前这惊奇一幕震得连步子也迈不开。只见牧丹轻薄的罗裳下赫然凭空变出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火红皮毛顶端白尖,正随着主人的心思一左一右摇甩着。“妖……妖怪!”邱行春吓得扑通一声坐在地上,血色尽失,手脚并用挪着远离牧丹。“啧。”牧丹没想到这小鬼胆这么小,区区一条尾巴就将他吓成这样。但又转念一想,取了一面铜镜,让邱行春看清自个儿的模样。这一瞧,又将他惊吓得晕了过去。脸色铁青,眼下乌黑,眼仁翻白……这分明确是鬼啊!-邱行春十七岁那年生辰,他如同往常一样清扫着寺内院子,但也就在这夜,发生了一件奇事。镇江江面上远处行来一艘画船,整个船灯火通明,还以为是哪里的星星坠落顺河飘流下而来。那船靠得近了,下来一群锦衣华服之人,敲锣打鼓,竟是在这江边草畔搭起了戏台子。锣鼓声震天响,引来无数人观看。住持想知道他们究竟是何方人士,从何而来,但最终还是止住步子,没胆敢上前问。他们唱了一出戏,内容大致讲的是十几年前临江城胡氏家族兴衰的往事。胡氏家族尚来出爱大善人,要说最善之人莫过于上一任家主胡老太爷。那胡老太爷在饥荒之年开了自家的粮仓,无偿供应着城里的百姓。但他却没想到此举引来别地的流民、山匪,反倒害得临江城动乱不安。于是这善人的名头也就逐渐变了味。流民、匪徒抢空了胡氏的粮仓。不光如此,那群匪徒中有个十分狠毒之人,带头搬空胡府一切可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