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粒不由笑出声,捏着滚滚的尾巴将它倒提过来,懒洋洋问念无相:“这小东西又吃多了?”念无相闭了闭眸。送走滚滚,供灯中蜡油滴落,聚集幻化出一幕幕虚妄,萦绕耳畔身前,桃花流水,春光漏泄。他自问未曾有过这些荒唐念头,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看其中贪嗔痴念,只盘紧了手中念珠,喑哑道:“许是误食过多灯油,衲僧恐它爆体而亡,只好暂且送离万佛塔。”谷粒揉捏着滚滚的肚子,似是十分惬意:“听我师兄说,这小东西还是万佛塔守护灵,从禅宗送来道门,怕是不大好吧?”她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没当回事,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念无相额间冷汗滴落,僧袍半背浸湿,强忍心魔侵染金身,语调柔和道:“佛塔已闭合,一时间找不到可托付之人,只好烦你照看一二。”谷粒突然想到这小鼠与念无相关系匪浅,似有联结。扬了扬眉,她似有若无地敲打着滚滚脑壳道:“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怕……”念无相唯恐支撑不住这副淡然伪装,打断她的试探:“衲僧与谷施主之间,互相知晓的已不在少数,自然无惧。”谷粒亦觉得有些无趣,小声嘀咕了一句,将滚滚踹在道袍暗兜中,状似无意道:“不知佛子是要参加文试还是武试?”念无相轻笑一声:“不论文武,禅宗都会由当任佛子在最终一轮试手。”谷粒没有亲身参与过任意仙门大比,也从未将“这个会”“那个试”放在心上仔细研习,闻言也未见有异。只是这和尚今日古怪了些,又毒舌地补了句:“既要参加,有备无患,如今只剩月余时间,不该流连于此地。”谷粒恨得牙痒痒,不咸不淡回敬:“……佛子这话说的,好像我是那等留恋烟花之地的凡人。”说完,不等念无相再回,人便出了芥子须弥。她随意往屋内软塌上一摊,袖兜里的小鼠趁机窜上肩头。滚滚先是“吱吱吱”地模仿着念无相盘坐合十,又突然一翻眼皮倒在她掌心,惟妙惟肖,谷粒被逗得笑了一嗓子,半晌才后知后觉,这和尚怕不是出了什么状况,故意在赶她走。她揉揉小鼠:“你找我也没用啊,如今我与他处境相似,同是幽禁鹤鸣峰内。”滚滚泄气地瘫坐在手上。谷粒又安慰:“那和尚命大着呢,放心吧,佛道夜宴,我必将你完好带去归还于他。”不管还不还,先画个饼再说,涉世未深的小鼠便被骗的欢快起来。而张口胡诌的某人,则开始筹谋思索。她要如何在群英荟萃的佛道论法大会上,低调又省力,一路杀到最终轮夜宴,把这臭和尚五花大绑吊起来抽一顿。只要想象一下,她就忍不住露出狰狞笑意。躺平的滚滚不由打了个寒颤。……山中无岁月。于修行者而言,这样表面平淡闲适的日子,也需要忍受万般枯燥,潜心修炼,只有足够自律,才不至于在漫长岁月中,致使道心迷失方向。鸡叫三遍,各峰弟子俨然已经投入到新一轮的修行内卷大潮中。鹤鸣峰,呦鹿苑。谷某人一无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容茂鹤高坐芳华殿内,对宗门内如火如荼的修罗氛围深感满意,不由露出一抹柔和的美男子笑意。然后神识一转,对上谷粒撇出九曲十八弯的睡相,一秒暴跳如雷。他识海传音,用狂怒狮吼把人揪起来。谷粒迷迷糊糊打了个哈欠:“师父,有事啊?”容茂鹤平复了一下心情,讽刺道:“还有几日就是论法开试,门中弟子都在潜心准备,我徒儿如此悠闲,是胜券在握打算震惊仙门啊?”谷粒困得眼皮都没睁开:“师父您别闹,我这身修为才刚刚够格参加,拿头震惊仙门。”容茂鹤一拍桌板:“你也知道处境唯艰,还不抓紧修炼!”他没给谷粒解释的机会,又道:“论道佛法便也罢了,你这些年所通经文道典不在少数,武斗可不是闹着玩的,登了留仙台,便要战到底,你准备上去挨揍给为师长脸啊?”谷粒被这一番滔滔不绝彻底醒了瞌睡,睁眼满是无奈:“徒儿这不是刚闭关出来,四五日未曾合眼,这才多睡了一会。”容茂鹤倒是听四徒弟提过一嘴,说小六闭户不出,不知又在搞什么名堂。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你能折腾什么正经事,又研究新符呢?”谷粒笑着点头。容茂鹤道:“此事绝非宗门内小打小闹,可不是你掏出个挠痒符,喷嚏符就能解决的,万莫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