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慧的性子,沈清也是知道的,戴家那两个姑娘,夏明慧这样耿直的性子还真是对付不了。要是心思多的,沈清这么说,多半会觉得沈清是在说她不聪明,可夏明慧却是直接点头:“我也不想和那个戴安芬玩。”倒是老实就认了。“笨蛋——”周志勋直接就开损。夏明慧扭头瞪人,却也只是瞪瞪。在旁边的沈清看着互瞪的两小,有些好笑。但很快笑容就收敛起来,看看夏明慧,若有所思。她喜欢这个性子有些拧的孩子,或许会有很多人觉得这孩子是个孤僻又难相处的孩子,可只有熟悉的,才知道她是个最真诚不过的孩子,以至于半点虚的都不会来,从来都是直来直往,最坦白不过地显露自己的心思。可她的性子在外头的确是吃亏!若是换了别人,就刚才戴家姐妹的那些话,这孩子真是落不到什么好。想到这,沈清忍不住低声一叹,倒盼着儿子能使出本事能让这孩子改了那直来直往的性子了。就在沈清这么想的时候,戴安娜也正在教育自家妹妹。戴安芬瞪自己姐姐,根本就不服气:“姐,你干嘛让我和那土老冒道歉啊!?”教育“你委屈?”戴安娜低哼一声:“安芬,我之前就和你说了,不管做什么事都想清楚了,可你是怎么做的?不就是被弄脏了头脸,弄脏了衣服吗?就这么跑去告状,你也不想想这样是不是会给爸和周书记造成矛盾?”“怎、怎么会?就这么点小事……再说,我也没说周志勋什么,不过是说那个土老冒……”“土老冒!你说得痛快,难道没听到刚才周书记是怎么说的吗?就那几句话,分明就是把那个小姑娘当成自己的晚辈了,要不然怎么会替她说那样的话?”合了下眼,戴安娜吐了口气:“总之,你以后少招惹那个夏明慧!”戴安芬咬着牙,根本就不服气。戴安娜扬起眉,恨道:“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表情,也就是我跟前,要是让别人看到,你平常那些讨人喜欢的形象就完了!”被戴安娜一说,戴安芬赶忙抬手去抹脸,缓了缓表情,这才勉强笑道:“姐,我——也没人看到……”“亏得是没人看到!”戴安娜冷笑:“你以后都要记住,不管到什么时候,你脸上的笑都不要少半分——笑,总是比眼泪更让人喜欢。你越是乖巧可爱,别人就越是觉得你是个好姑娘!永远都别让人觉得你是个坏女孩,先就失了分数。”看戴安芬垂下头不吭声,戴安娜就又道:“像你刚才,就是做错了,知道吗?那么直接跑上门去告状,就算是沈姨呵斥儿子,可是心里却已经对你没了好印象,就为了解一口气,你值得吗?”“可……”“可什么?咽不下那口气?”戴安娜低笑了声:“咽不下那口气,背后找机会,总是能解了这口气的。小芬,你要记住,人永远都只爱看表面,不管到什么时候,表面一定要做得漂亮。”没有再说话,戴安芬低下头,目光闪烁,似乎若有所思。不知道戴家姐妹曾经有过这样一番谈话,但周志勋却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好好削削夏明慧身上的歪树杈。吃完饭,他直接就嚷嚷着送夏明慧走。“才吃完饭,着急什么?明慧,再坐坐,你刚才说庆华去新疆,是为了李乐文?”“嗯,听说是在新疆找到他们的遗迹……”夏明慧点点头,还想和周伯言说说这事,周志勋已经一把扯住她。“我先带她走了,爸,你那事以后再问。”周伯言还要说话,沈清已经一把拉住他,笑着让两小离开。“这孩子,心急劲……”沈清一笑,淡淡道:“当小老师倒是上瘾了,不过,也好……”他那儿子,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就那个桀傲不训、愤世嫉俗的劲儿,也是个事儿。虽说是事出有因,大环境所造成的,但做为母亲,沈清还是不想让儿子一直这样下去,正好,那个性子拧巴却本性善良的丫头倒是和志勋互补了,只希望两个孩子都能从对方身上学到东西。“喂,走那么快干什么?你是怕我说你怎么着?”后头的周志勋一喊,夏明慧不禁慢了脚步,拧着眉毛:“谁说我怕?!”她一横,周志勋反倒笑了,指着夏明慧嘲笑道:“就是这样的嘴脸!真该拿相机拍下来,让你也看看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好像斗鸡似的,瞧这小眼神,是要扑上来把我吃了?”夏明慧眨巴下眼睛,有些讪讪的:“我这个人,谁要是对我横,我就……”不会给他好脸色,甭管你是谁,你越强我就越强,绝不会低头。只要想想上辈子,她曾为了子女对人屈膝献媚,就和门卫李师傅那样,她心里就有股说不出的愤怒,让她的心时时像在被火烧。“我就是喊了你一句,你就横眉竖目的,我说夏明慧,你这样出去,和人对上,还能有个不打仗?”周志勋倒是笑嘻嘻的,甚至走过来还扭了把夏明慧的脸。他这么一动手,夏明慧立刻就掀眉毛,下一刻,周志勋的手就按在她的眉毛上:“哟哟,瞧瞧这眉毛,都要飞起来了……”被周志勋这么一闹,夏明慧有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她不是真笨,只是性子拧,心里自然知道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虽然周志勋常常闹她,可是她知道这个少年对她没有恶意,相反的,处处都是护着她,或许只是因为当初开玩笑说是她老师才如此,但她却是感恩的。缓了眉眼,夏明慧拨开周志勋的手:“又怎么样?有啥事,你就直说,别总是戏弄我。”周志勋就乐了:“你还知道我是有正经事要说啊!嗯,的确是。夏明慧,既然我是你的老师,那就得该教你点做人的道理——别笑啊!认真点,严肃点……”哼哼两声,周志勋拉了夏明慧往一旁的小林子拐。北方不流行什么园林,但县委大院还是布置了些景。这片小柳树林就是,柳树有些年头了,这时候正是抽了新芽,发了新叶,一片新绿。周志勋就带了夏明慧坐在林中的小八角亭里:“你刚才为什么冲我瞪眼睛,就因为我说你?”看着默不作声的夏明慧,周志勋板起了面孔做严师:“明慧,你也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样故作凶狠一点用处都没有,只会让人觉得你不好相处。你看看戴安娜,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对人笑,谁还会管她背后做了什么坏事,使了什么坏心眼儿呢?”被周志勋一通训,夏明慧有点想反驳,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上周志勋认真的眼神,她又把那些要出口的伤人话咽了回去。“你凭什么管我?要你说我?”这样的话,她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可是她不想说。哪怕知道只要这么说出口,周志勋就不会再烦她了。上辈子没人这么烦过她,从生母到养母,没有人教过她怎么做人,她不想被人欺负,就只能装着强横,也曾泼妇骂街,也曾神经质地狂躁不安,也曾疯子一样满地打滚,现在也是觉得自己该强些更强些,除了这种方式,她全不知该如何去应对那些恶意。可是现在,周志勋说她不该故作凶狠——其实,他说的或许才是对的吧?转变莫名的,夏明慧忽然想起沈清。那个看似温文柔弱的女子,当年被批斗时,身体再狼狈,也显得从容淡然,让人看着就觉得那样的高贵优雅。她倒没想过和沈清比,但打心里,夏明慧是钦佩并羡慕沈清的。和那些痛苦嚎叫,怨毒诅咒的人相比,那样的从容反倒更具有令人心折的力量。或许,的确,有些时候所谓的强横并不是真正的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