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再不高兴,再生气,那也还是得护着,自己的闺女,怎么能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打?哪怕那是她养母也不行。一个要护,一个要打,两个女人先还没有身体接触,只是一个扬手,一个伸手来挡,可渐渐的就凑在一处撕把起来。白玉凤长年干农活,有着一把子力气,姜婉如却是身体一直不大好,身弱力小,更何况她这辈子就没和人打过架,没几下就落了下风。后头李留弟看得发急,窜出来就踢,白玉凤膝盖上中正一脚,“唉呀”一声,气得直骂:“小兔崽子,你等着……”被烫了舌头,王桂花早就恨毒了李留弟,这会儿还哪儿坐得住?跳下炕来伸手就扯李留弟。只是她还没抓着李留弟,手就被人抓住了,扭头一看,一个杏眼柳眉的姑娘正瞪她,可不是老温家的大姑娘?不只是温淑芳跑进屋来,连着三个小的也跟进屋。“放开我妈、放开我妈——你个坏女人……”温淑贞尖着嗓子叫。小的温佑国更是二话不说,一头撞了过去。白玉凤本来腿就被踢疼了,这会被温佑国一撞,一个没站稳,直接就跌坐在地。被温淑芳抓住手的王桂花一看情况不妙,也不动手了,扯着嗓子就嚷起来:“好啊!你们是仗着人多欺负人手是吧?!我就不信了,这还没个地方说理了……老二媳妇,起来、起来,咱们打地儿说理儿去!我就不信那事儿了,死丫头可是在咱们户口本上呢!说到哪还不是咱的孩子,这就去告他们拐卖人口,是拍花子……”“谁拍花子啊?你才拍花子,你们全家都是拍花子……”李留弟这会觉得自己有仗义了,哪儿还怕王桂花和白玉凤,梗着脖子骂,还追着追着地叫:“快滚快滚,看你们还敢再来……”姜婉如赶紧扯住李留弟:“你这孩子,还嚷嚷啥呀?不是娘说你,你刚那事儿也办得不对,咋还能那么坏呢?”眨巴眨巴眼,李留弟也觉得委屈:“她们要不坏,我能坏她们?”被李留弟一句话噎住,姜婉如看了她半天,也只能低叹一声,把人搂在怀里,又去看大姑娘:“这可咋办?她们会不会真去派出所告咱们?”温淑芳倒有主意:“怕啥?妈,二娣是我亲妹妹,再告能告出个啥?佑安……”她只是喊了一声,温佑安就会意了:“我去看看……”“唉……”姜婉如叫了一声没叫住,只能皱眉道:“饺子煮好没?三丫、老小,先吃饭,佑安回来也快吃两口赶紧上学去!别因为这个误了学习……淑芳,你单位那边也是……”温淑芳答应一声,招呼弟妹吃饺子,又去拧李留弟的脸:“小东西,怪不得刚才那么勤快,原来是打那么个鬼主意,还别说,心眼儿还真多,居然还想出这么个法子……”一旁的温淑贞瞪大眼睛,也是一脸崇拜似地看李留弟:“姐,我们学校有人欺负我,你也去给他们吃糖饺子。”李留弟大汗,只能揪了揪小姑娘的辫子,看温佑国却夹饺子,忙上前推开白玉凤没吃完的那碗:“这里头这样捏了麦穗的不能吃,是糖饺子,要吃等凉了吃。”姜婉如凑过去看看,还真是,碗里饺子不是一样形儿的,其中有几只是捏了麦穗形的,一看就能看得出来,只是王桂花和白玉凤两个嘴急,根本就没有细看。想想,姜婉如看向李留弟:“你刚才故意把碗放我跟前的吧?”李留弟点头,笑得腼腆:“她肯定不带让着你的,一准是要自己先吃。”低声叹了声,姜婉如摸着李留弟的头,柔声道:“这脑子,该用在正经地方,好好学习……”话说到一半,她就想起来李留弟没上学,眼眶一酸,忙别过脸去,这么一闹,反倒不像刚才一样生气了。饺子还没吃完,温佑安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一进屋连气都没喘匀,就喊:“她、她们没去派出所,好像在街上打听服务楼怎么走了……”姜婉如忽地一下就站起身来了:“糟了,她们去找你爸了,这可咋办?淑芳啊,快、快点,咱们也去……”温淑芳一听白玉凤她们去了服务楼,也变了脸色,可还没乱了方寸:“佑安吃完饭带弟妹却上学,二娣和我们去服务楼。”温佑安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上炕坐在炕桌前,一个饺子还没吃到嘴,就又突然转过身,小声对李留弟道:“小心点……”李留弟一愣,没反应过来这是让她小心什么。不过这时候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姜婉如也吃不下饺子了,打扫打扫衣服上的灰,又叮嘱温佑安几句,匆匆带了两闺女出门,直接就往服务楼奔。小狼崽子服务楼就在中心街,是一栋三层高的小白楼,顾名思义,这个服务楼肯定就是服务行业——为人民服务嘛!尔河唯一的照像馆,服务楼照像馆,就在服务楼的二楼。一楼,则是尔河唯一的澡堂子,还有上面三楼原本是旅社,但现在有一小半改成了服务楼革委会的办公室。温文清工作的地方就在服务楼二楼的办公区,要说温文清这个服务楼书记,现在只能说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要说官大,没什么太大的权力,现在不管是到哪个单位,革委会的领导那才真是叫主管全面,可要说小,服务楼的正常工作还是他在抓,在尔河多少也是个有脸面的人物。姜婉如带着两闺女赶到服务楼时,白玉凤两个已经闹了起来,不只是服务楼本单位的人围着看热闹,连着楼上革委会的几个都跑下来端着茶水看热闹了。被两个女人围着又哭又叫,温文清那脸色,别提多难看了。本来中午温文清是可以回家吃饭的,可他不,天天花着两三毛钱的饭钱也要在服务楼的食堂里吃饭,就为了一句话——以单位为家。有他这个领导带头,底下的同志自然也要有样学样,但到底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花那个钱在食堂里吃饭,不是自己带着铝制的饭盒,就是馒头夹咸菜夹腐乳对付一口。要不然大中午的,也冒不出来这么多看热闹的。这会就在二楼走廊里,空气里飘着饭菜香还混杂着咸菜腐乳味,外带浓重的烟味,空气混浊而凝重,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温文清扯了扯衣领,直想大吼一声: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谁让你们在办公地方吃饭的?看看一股什么味儿?要是平常,他一定一嗓子把这群看热闹的职工都撵走,可惜现在却不行,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还半蹲半坐着几个端着茶杯看热闹的呢!革委会,是这个特殊年代独有的组织机构,党政一体化,主抓全面,引导革命。从大城市到小县城,乃至到服务楼这样的小单位,领导班子都是改名叫革委会了。李留弟住的胜利公社,又叫胜利生产大队,它的领导办公室全称其实应该是叫胜利人民公社(胜利人民生产大队)革命委员会。像温文清,也是革委会的一员,只不过他是属于没被打倒的“革命干部”,像他这样的就是负责日常业务工作,在服务楼的大佬还是革委会的工农兵代表们,三合一的群众,则是代表维护本单位职工的利益。换句话来说,就是温文清这个书记还是有名无实,在他的上头还压着革委会的主任。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温文清才只能压抑怒火忍住了,这年头,革命群众那是你随便能吼的吗?咽了下口水,只要一想到革委会的主任也在那儿端着茶水看热闹,温文清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只是额上冒汗,浑身都和蚂蚁爬似的。“有什么话好好说,你们先起来……”尽量压低了声音,温文清上前一步,却又不好却扶赖在地上,号啕大哭,只差满地打滚撒泼的白玉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