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萧满十九,住在大昭寺养病。晏无书刚执行完一个任务,躲在大昭寺养伤。萧满的病打胎里带出来,唯有大昭寺的几部佛法能根治。晏无书执行的是一次秘密任务,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受了伤,他不让萧满寻医僧,又伤得很重,其中一处刀伤从左肩贯穿到腰骨,几乎把他劈成两截。萧满不得不亲自动手。他年幼时受过很多伤,但凤凰一族体质优于人族,自愈力极强,多数时候,还没开始包扎,伤口便愈合了。被晏无书救下、送到大昭寺后,从此与受伤无缘,因而没有机会学习处理这些情况。一切都是现学现卖,清创、上药、包扎,甚至还有缝合,从粗糙忙乱到细致熟稔,后来还有闲情挽一朵花。大概过了半年,当第一片秋叶从树枝上落下,主持忽然遣来一个小沙弥,说客自远方来,想要见他。萧满吓了一跳,以为是晏无书躲在自己这里的事情暴露,转身就要将人藏起来。晏无书却躺在摇椅里笑,“不是为了我的事而来。”“你如何知晓?”萧满问。“推算出来的。”晏无书握着折扇轻打掌心,慢慢说道。萧满偏头,目光自上而下从晏无书身上扫过,不太相信地问:“那可有推算出来者何人,所谓何事?”晏无书开始掐指算,末了,竟是一挑眉,面上浮现惊讶之色:“雾岛来人。”“雾岛是什么地方?”“位于遥远的极东,藏在重叠雾霭中的一座岛,住在里面的大都是神官,侍奉悬挂在我们头顶上、高高不落的天道。”萧满刚“哦”了一声,便见一人步入庭中。他着天青色道袍,白玉发冠高束,仪态严肃端庄,目光扫过萧满和晏无书,一抖拂尘,道:“陵光君好算力。”萧满与来自雾岛的神官见礼,晏无书坐在椅子里没动,轻飘飘回了句“不敢当”,继而道:“一般来说,神官离开雾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此言差矣。吾此次出岛,是来为陵光君报喜。”神官又抖了下拂尘,语气不怎么好,说是报喜,听上去却让人觉得是报丧。就是再年少无知,萧满也看得出晏无书跟这位雾岛神官不大对付。萧满赶紧向带路的小沙弥使了个眼色,让他离开,接着为这两人各倒了杯茶。雾岛神官在廊外的石桌旁落座,一盏茶的功夫后,对晏无书和萧满说:“是你们两人的喜事。”“何喜之有?”晏无书皮笑肉不笑问。对面之人盯着晏无书,慢条斯理道:“照世镜照出你二人有缘。”晏无书一脸无言:“这是废话。”雾岛神官将杯盏搁置桌上,吐出两个字:“姻缘。”此言一出,萧满愣住,晏无书沉默。后来萧满才知,照世镜和极东雾岛是代行天道意志的工具和地方,照世镜照出他与晏无书之间的姻缘,跟天道指婚没什么区别。天道是何种存在?它亲手扯在一起的缘,根本无可解,或许唯有一人身死,方能抹去渊源。他在沉寂的夜里长出一口气,当初晏无书所言,可真是一语成谶。神官离开雾岛,多半不是什么好事。前世的下场凄惨如斯,萧满不愿再与这个人有任何瓜葛。他不可能自己去死,而杀晏无书,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现在的他,抱虚之境,那人已臻至太玄上境,离圣人境界一步之遥,他真是过于弱小了。所以他一定要让自己强大,强大到能与晏无书抗衡,强大到能一剑斩断他与晏无书之间的怨缘。强大到,不管天道此举有何意义,他逆了天,天都不敢对他责罚埋怨。“原来是雾岛来人,不过神官要说的,大抵不是好事情,便不相迎了。”孤山山门外,晏无书玄衣轻扬,领着若干长老,堵住一位道者的去路。道者着青衣,冠白玉,手执拂尘,赫然是雾岛的神官。从很久以前开始,孤山和极东雾岛的关系就不太和善,没人反对晏无书此时表现出的态度,更甚者冷哼一声,以表对雾岛神官的不友好。雾岛神官身为天道行走,悬天大陆上人人敬重的存在,来到孤山却被堵在山口,连门都进不去,实在是很没面子。可他并不意外自己受到的待遇,拂尘一扫,轻哼一声:“前夜亥时,星盘现乱象,示意之处应是孤山。”眼下夤夜已过,不久便至卯时,雾岛神官口中的前夜指的便是数个时辰之前。这人来得好快。晏无书眸光一转,折扇幽幽摇晃:“雾岛的御风诀果然了得。如此说来,星盘的意思是,我孤山要乱?”雾岛神官神情倨傲:“具体所指,吾并不知晓,此番前来,只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