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好奇心起,但阁主的不怕问应该不包括这种个人隐私,不,个鬼隐私问题。又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问东问西,还没有行拜师礼,实在失仪,于是双膝跪地,双手合抱,正要叩拜,却被阁主止住。
“做什么?”
“拜师。”
“不必。你突然跪下,倒是吓了我一跳。跟我习乐,不必拜师,也不必师徒相称,继续叫我阁主就好。还有,无旁人时也不必多礼。起来吧。”
皎皎于是站起身来。
阁主笑了笑:“好,那就开始吧。箫,起源于骨哨。唐代之前,笛箫不分,皆称为笛,而箫则指排箫。唐代之后,横吹为笛,竖吹为箫。”
皎皎若有所思。
“在想什么?”
“我在想‘山简接篱倒,王戎如意舞。筝鸣金谷园,笛韵平阳坞。人生一百年,欢笑惟三五。’里的‘笛’也可能是‘箫’?”
“嗯。这是庾信的诗吧?只是《对酒歌》不常听人提起,你竟然会知道?”
“我家对面的大爷爷爱酒,还经常念和酒有关的东西。他念过一次这个,我很感兴趣,便问了他名字,在书里找了出来,不过现在只记得这几句了。”
“寻常人家的书,大都是小说话本之类吧?你为什么会对这些感兴趣?”
“那个大爷爷有很多书,可是他自己不会做饭,妻子又很早便过世了,钱也都留着用来买酒,所以总是来我们家吃饭。久而久之,便带书来,说是抵饭钱。小说话本也送了不少,但都被我爹拿去看了。那句‘人生一百年,欢笑惟三五’我听得很有触动,所以便去找了出来。他人特别好,教了我很多东西。不过后来他说要离开,去找他的妻子,便让我来俯仰山了。”
“原来如此。”阁主从架上取下另一支箫,“好了,不说这些了,学箫吧。”
皎皎忽然发现箫上有字,只是与枫叶纹饰同色,所以之前没有注意,上面写的是“江水湛湛”,于是也取下了自己的那一支,只见上面是凤鸟纹饰,写的则是“风轻云淡”。
阁主道:“箫入门相对难一点,第一步是吹响,你先不要按孔,照我的样子试一试。”
皎皎依着阁主示范的样子,但是没有成功。
阁主道:“调整角度,找到合适的位置。”
皎皎依言,不断调整角度,试了五六次,便吹响了。
阁主道:“不错,有的人可是三天都吹不响呢。我们这样,先学五声调式,唐代用‘合、四、乙、尺、工’作为唱名,不过我还是喜欢用更早一点的‘宫、商、角、徵、羽’。先是缓吹,看我指法,全按为筒音,最基础的指法是以筒音为徵,然后向上松一孔为羽,再接下来是整体高一级的宫、商、角;再是急吹,徵、羽,更高一级的宫、商、角。”
皎皎道:“低音有徵、羽,中音有宫、商、角、徵、羽,高音有宫、商、角。”
阁主道:“还可以更高。不过我觉得,目前这个阶段,到这里就够用了。你先学缓吹部分,也就是低音的徵、羽,和中音的宫、商、角。”
皎皎点头,然后依方才记下的指法,边数孔边记唱名。忽然想到什么,正要相问,却听见阁主道:“左手昨天被琴弦磨破,怎么今天还没好?还有你这右手,是被狗咬了吗?”
皎皎有点奇怪,俯仰山没有狗,阁主怎么会往这个方向猜,难道我的牙很尖,咬出了狗咬一般的效果?于是向下拉了拉袖口:“不是狗,是我自己咬的。不过不麻烦您了,这点伤,很快就好了。”
阁主却并未依言。皎皎觉得手上一暖,再看时,两道血痕和交错的牙印便消失了。阁主接着道:“刚才想问什么?”
皎皎道:“想问为什么从‘羽’到‘宫’,连松了两孔。”
阁主道:“七声调式相比五声的,多了两个偏音。这箫是按七声调式中的雅乐调式所制,雅乐调式在‘羽’和‘宫’之间加了‘变宫’,也就是从‘羽’多松一孔为‘变宫’,再多松一孔为‘宫’。”
皎皎点头,又道:“那加的另一个呢?”
阁主道:“另一个是在‘角’和‘徵’之间加的‘变徵’。‘变徵’的指法是这样。”
皎皎听着,心中不免想起那句“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原来这就是“变徵之声”吗?
阁主道:“你怎么了?”
皎皎忙道:“没什么。谢谢您,我试试。”但她很快便发现一个问题——她的手不够长……方才吹响箫时,并没有按任何孔,而记指法时,也并未去吹响箫,所以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
阁主见状,笑道:“我忘了,你还小,手指长度不够。这样吧,明天重新做一支给你。当然,现在的这支也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