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辛越脸上显而易见的纠结和欲言又止,顾衍拍拍床:“上来。”“不……不了……”这算什么,都是前夫了不合适,辛越将头摇成拨浪鼓,一脸坚定地拒绝,“我们早已分开,这怎么能……”顾衍闭上眼睛,额头突突地跳,长吸了一口气,按住心中的不耐,再次说道:“我再说一遍,给我上来。”辛越反而忙忙起身,连连摆着手往后退去,仓皇退了几步,“咚”地一声后背撞上了屏风,一块儿光滑莹润的虎头玉佩顺着袖口掉了出来,落入脚下细腻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忍不了了。顾衍起身捡起玉佩,直直站在辛越跟前,男人高大的身影将她全然罩住,逼得她退无可退。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英姿挺拔,一身月白袍子让他莫名添了一分谦谦君子的气质。谦谦君子?奇了怪,他的人生中恐是从不知晓谦逊为何物。辛越很少见他穿白色的衣裳,小时候见他,总是一身冷硬冰寒的甲胄,再大点儿,就见他换了朝服,一年一年,官越升越高,朝服换得还挺勤。再后来,成了亲,他在家里也只常穿些玄色、深紫、藏青的衣裳,甚少有让她觉得他顾衍是君子如玉的时候。顾衍低头看她,辛越也低头看脚,这不开窍的鸵鸟,不知道又在胡想些什么……顾衍将玉佩捏在手心,用指腹轻轻抚摩着,动作自然像做过千百次,声音嘶哑沉抑:“看我一眼,好不好?”辛越心头钝痛,真痛,同三年前心灰意冷的痛不一样,三年前全是那一剑带来的难以置信、天崩地裂的痛,六年的感情一朝喂了狗。此时的痛,是积淀了三年,埋在心底,又让人拿着尖刀胡乱翻戳挑出来,和着多年的情感,交织着从前快乐回忆的痛,更让她胸口一抽一抽,眼泪盈在眼眶。她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吸了一大口气,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哽咽:“顾衍的妻子,早就死在了三年前,还背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顾侯爷大义灭亲之时,怎么没想到今日?”“辛越!”顾衍陡然拔高声线,他不能接受她这样说自己,一手托起她的下巴,语气里有克制的痛怒,“看着我!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她如他所愿,静静看他,两人的距离这样近,却横亘了三年的疏离。他的心寸寸开裂,痛楚清晰可感,此时此刻,他明了了什么是失去。三年前她生死不知,他心里有一股气撑着,见不到人,他就不会相信她已经死了,终是有个念想。如今她就在他身前,可她这样清醒又疏离的眼神,让他头一次生出了,他会失去她的念头,这个念头闪过一瞬,就让他痛不可遏。他垂头,一句句地重复说着迟了三年的对不起。“我那般说你,是为做局,我不刺你一剑,狸重就会立时杀了你。我总想,一剑伤不到要害,只要救下你,我能保住你的命,可我没料到之后生出的变故。我以为我只手遮天,算计时局,算计人心,将一切握在手里,就能保护你。偏偏,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偏偏,害了你。”他说得很慢,原是这样,原是这样,三年前狸重劫持她,当下要她毙命,顾衍刺她一剑是为降低狸重戒心。她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轻松,这样也很好,她痛苦了三年,虽然没想到是这个因由,但好歹算个结果,能了了她的一桩心事。若是三年前刚受伤时,他同她解释,少不得她就要看在二人夫妻情分上,看在家国大事上,把这委屈往肚子里一咽,就此原谅他了。但隔了三年,她确实长进了一些。辛越看进他的眼眸,扯开心头结了三年的血痂,声音很轻很平静:“你是顾衍,你是大齐的一堵边墙,你是大齐的一柄利剑,你心有家国,你要一举平定边境,那我便是那只有小我没有家国的人么,若你对我多一分信任,我们也不至于成今天这样。”“我蠢,我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反害你越卷越深,”顾衍闭了闭眼,面上显出一丝痛楚,“可没有人能往你身上安罪名,你没有通敌叛国,是我该死,我让你受伤,活该我找不到你。”“来!”顾衍一把抽出黄花梨围榻椅上的剑,将剑柄强放入辛越手中,说道,“我刺你一剑,你还我一剑,两剑,你想如何都行。”他一松手,她亦任由长剑锒铛落入地毯。“你看,我如今的手,已经握不住剑了。或许我没放下你,我须得承认,但我确实把这段感情放下了,想来,你,我也可以慢慢忘记,过程或许艰难些,但看我这三年,其实做得很好,再努力个四五十年,寿终正寝时,想起你,少年时的错爱也不过一声嗟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