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欣然退散,各自回去找邻近的人商量去了。不久又都折回来,哭丧着脸:“可是水车要怎么造?”
有人喊:“顾小橹会造!”
于是还在家闷头画图的顾小橹被拖了出来。
梁添说:“你们先看他怎么造,然后再学着自己干吧。”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顾小橹经历了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惨无人道的围观。
季槐风还有相邻的地上的那些人自然是要动手干活的。水车是顾小橹设计的,他理所当然地成了指挥者,掌控大局。最开始要砍树打最底下的两根桩;刨圆了一根坚硬的柚木当中轴,然后在中轴上装上二十四根同样坚硬的辐条,辐条用短些的木条分两层楔紧固定,然后还要在辐条顶端装上水斗在他们造这第一个水车的时候,别组的人就围在旁边看着,还有人用小刀在竹片上刻下要点做记录。顾小橹有点啼笑皆非,只好边造边跟他们仔细地讲。
季槐风欣慰得想每天跪在床前祈祷感谢上帝。因为自那之后,顾小橹忽然变得正常了许多,至少走在路上看到认识的人的时候会主动打招呼了。
季槐风乐观地想,就算他真的有病,那也总有一天会好的。
半个月后,纵贯整个山谷的小溪两岸竖起了十几架水车。水从纵横交错的沟渠流进地里,把干硬的土块浸软,于是那些原本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土块只要轻轻一敲就碎了。
因为所有人都在忙着造水车和整地,大家都没空再打猎做手艺了,接下来的交易日比往常冷清了许多。还好季槐风烧炭的活计只要把柴砍下来,塞到坑里生火就行了,所以他们还是带了些木炭去小学球场摆了个摊。换到了些肉之后,顾小橹盘算着他们还需要点啥,自己带着肉干去逛“街”了。
走到球场的那一头,他吓了一跳。
那里有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在卖藤器和竹器。要不是那些竹器的个头都比他平时做的都大些,他简直要以为那就是他自己编出来的。
虽然他们家并不需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想看看那个人是怎么编的。
因为这村里的人分了木薯土豆之后都需要篮子啊筐啊之类的装起来,所以那个摊子的生意很不错,里里外外围了几圈人。顾小橹从挤挤挨挨的肩膀上看过去,突然发现摊子前面插了根竹片,竹片上刻了八个遒劲的小字:同行莫近,面斥不雅。
顾小橹啼笑皆非。
不让靠近?他偏要凑上去看个清楚。万一这个人以后每个交易日都来,他的生意还不都给抢了?他非得看清楚那个人做的是什么不可,然后再研究研究做出比他更好的东西来。
前面买好了的人走开,后面跟上来的人把顾小橹推到了前面。那摊主一边吆喝,一边收肉干,闲下来的时候还忙着编一个没完成的竹篮。顾小橹看着他的手上下翻飞,没几分钟就把竹篮的主体编了出来。收边,上提把,动作比电影里的大侠打完了架收剑回鞘的动作还要潇洒。
他把刚编好的篮子放到摊子的最前面,还小心地给它调整好了向外摆着的位置。周围的人群中爆出一阵喝彩声。有个村里的人看到顾小橹,叫了一声:“喂,小橹——”
顾小橹又吓一跳,扑上去捂住他的嘴巴,“嘘——别叫——”
周围都是村里的人,知道顾小橹是怕那句“面斥不雅”呢,都哼哼地闷笑。那个人抬起头来,“小兄弟是本村人吧?买个筐回去装木薯啊?”
顾小橹咳嗽一声:“咳不用了,我有了。”
旁边忽然有人奸笑:“有啥了啊?”
顾小橹一愣:“啊?”
那个人的笑荡漾得脸上都要冒油了:“了不起啊,几个月了啊?”
顾小橹恍然大悟,脸上顿时红了:“你胡说什么?我说我有筐了——”
那人踮着脚尖摸着下吧:“你刚才明明说有了,哈哈哈”
周围的人似乎觉得顾小橹生气的样子很有趣,都跟着大笑起来。
那笑声一浪一浪地灌进顾小橹的耳朵里,铺天盖地地,鼓得他的耳膜嗡嗡地响。他在那一瞬间仿佛跌进了另外一个时空,周身是一片无尽的虚无,他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凭空无依。
不怀好意的笑声充斥满了整个宇宙。他茫然地看着四周,踉跄地转了一圈,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地方。这时候一个竖着的东西映入眼帘——那个手艺人竖在摊子前面的“同行莫近,面斥不雅”的竹片。
竹片细而薄,他一手扶上去,它随手歪倒。顾小橹往前扑了一步,站稳时顺手就把竹竹片拔了出来。他忽然发现,那竹片的一头削得非常的尖利。
他想都没想,反手就把它刺进了最早挑衅他的那个人胸口。
拜见岳父中
一阵杀猪似的惨叫仿佛尖刀一样穿透了层层包裹着顾小橹的壳。世界瞬间回到眼前。
他大口喘息着,把锋利的竹片从那个人的胸口拔了出来。
所有人都呆住了。血腥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那个人大叫着捂着胸口仰后倒下去。顾小橹没有片刻的迟疑,抓着竹片再次狠狠刺上去。
周围的人尖叫起来。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那个人往后面拖。与此同时,有只手有力地抓住了顾小橹的手腕。
“小橹——镇定点!”
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编藤器竹器的“同行”。
顾小橹拼命地挣扎起来。“同行”的手仿佛是只钢钳,紧紧地钳住了他的手。无论他怎么用力挣扎,都挣脱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