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佳贵妃薨逝之后的许多个年头里,萧澈都不曾似今日这般呆坐在钟秀宫里,触景伤情倒是其次,只是萧澈每每至钟秀宫总能想起在他幼时日日倚门叹气的文佳贵妃。曾经的青梅竹马,被这高墙,被这深宫到底折磨到半点情谊都没有了,从情比金坚到对她视而不见,偏偏还要装的情浓意浓,那会儿的萧澈还不能感同母妃的身受,他只是觉得父皇一点儿也不好,可如今,坐在这钟秀宫,萧澈竟是无比的可怜自己那死去的母妃。腰间玉佩被握紧,门外有太监高声传道:“太子殿下驾到。”萧澈起身去迎,金瞳才开了门,他便拱手道:“臣弟见过皇兄。”萧朔扶了萧澈道:“九弟免礼。”他看向文佳贵妃的画像,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燃了一炷香插进了画像之前的香炉里,再跪蒲团,叩了头。起身之后,萧朔很是惋惜的又叹了两口气,他有些伤神般说道:“贵妃今日若在,九弟的处境便不会这般艰难。”萧澈轻笑,只怕他的母妃今日尚在人世,那处境艰难的可就不止他一个人了。这宫墙甚高,抬头望出去的天都是四四方方的,倘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偏是这样拘束的地方的人哥哥也都是蛇蝎心肠,以至在文佳贵妃薨逝之后,萧澈甚至觉得死亡对于自己那日日抱着期待,抱着爱的母妃来说是一种解脱。“皇兄说笑了。”萧澈苦笑道:“臣弟现在的处境何曾艰难,身居亲王之位,享着多少人下辈子都享不来的福分,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萧朔眉心微动,他问:“九弟当真不怨么?”萧澈一时无话,他看向萧朔,他心底的答案自然是怨的。文佳贵妃的死与齐皇后有分不开的关系,自己外公一家惨遭奸人陷害,落得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如今满门已是凋零,就连曾经的府邸如今都成了这帝都里人人望而却步如鬼域一般的地方。身为皇子,自小便受兄长欺凌,而父皇却对他所有的遭遇不闻不问,萧澈怎能不怨。“有什么好怨的。”萧澈一味装傻,太子笼络之心昭然若揭。萧澈不愿意同他们争,也不代表就愿意入了谁的阵营做谁手下的刀,他心里清楚,无论是太子还是秦王,他们的那颗心都是叫毒水沁过的,挖开来看自然都是黑的,无论与谁同流,到最后都跑不脱与其站在明面上对峙的结果。无论如何,慕容靖言都会作为他的软肋被这帮人捏在手里,萧澈不愿如此。“秦王指使手下的人刺杀九弟,父皇只是不疼不痒的将他禁足几天,看着是削了他的亲王位,可如今朝中诸事繁杂,随便一件事落到秦王手里都足够他翻身!”萧朔越说越激动,他接着道:“届时他便又是风风光光的秦王!可是九弟你呢?”萧澈面色毫无波澜的听着太子这一番话,他没有阻拦,只等着太子喊得再大声些,他微攥着拳头。这样小的动作也被萧朔看进眼睛去了,他神色微动,看了萧澈一眼,深深的呼出去了一口气。太子又道:“即便是九弟自己不觉得什么,那安乐侯府世子的伤呢?就白白受着了么?”萧澈心中不大舒坦了,瞧瞧,他就知道自己是断然不会拿捏错了这帮人的,他方才还在担心的事情如今太子就亲自说出口了。以慕容靖言为刃,萧澈心道,萧朔还是要比萧晟聪明许多的。既如此,那便将计就计又如何,在太子一派,若是想要扳倒齐皇后,恐怕还要简单些。萧澈转念一想,是谁说的与他们同阵营便要成为他们手中的刀。萧澈不愿做谁的刀,他倒是有兴趣将别人用作自己的刀。“皇兄。”萧澈轻叩了两下桌子道:“皇兄为臣弟谋划,臣弟自感恩不尽,只是臣弟愚钝,还请皇兄指教。”此话一出,萧朔的心便放下来了,萧澈能说着话,说明他是想明白了。“九弟你只管放心。”萧朔的目光神秘莫测,他唇边勾起的弧度盛满了谋算和计划,他道:“九弟送本宫大礼,本宫自是不会亏待九弟,只是还有一样。”萧澈拱手,作出一副谦卑姿态,他道:“但凭皇兄吩咐。”萧朔道:“倒也不是什么难得,本宫只希望九弟记得,如今朝九弟伸出手的人是谁。”他端起茶盏朝向萧澈,又道:“莫要待来日九弟若是捅了本宫一刀,那本宫可就成了天大的笑话了。”萧澈也举了茶盏,他矮着杯口碰在了萧朔的杯上,他挽着笑,很是恭敬的说道:“皇兄说笑,倘若皇兄能保臣弟同臣弟心爱之人一世平安,臣弟自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