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章林生弱弱地说了三个字后继续向前走。
方寸久和狗追上他,九哥低着脑袋一个劲儿地蹭方寸久的腿,章林生低头看狗,狗抬头吐着舌头看他。
「你脸上流血了!」方寸久说。他以为他没听清,放慢语速又说了一遍,章林生仍没有反应,他又用手语生疏地比比划划,高一时去院做志愿者时,他特地学了些,没想现在倒派上了用场。章林生抹了把右脸颊,抹下一手血,脸上也全是血。「你要不要去洗一下,擦点药?」方寸久继续费劲地做着动作。
「没事。」章林生带着严肃的表情说,语气随意。
他想到家里有药箱,药已经成为家里必备之物。「走吧!那就是我家。我家有药,带你去擦点!」他指着白色瓷砖的水泥平房说。零一年欧阳老师推掉木板房,新建了这栋水泥平房,他拖着残老的躯体走在工地,学校老师都劝他们夫妇俩退休就在家颐养天年,何必这么折腾。可夫妇俩认为房子也是人的脸面,即便老了也要保持体面。
欧阳诗在后院酿酒,打开门酒味刺鼻,「我妈在酿酒!」章林生吸了下鼻子,窝在鼻门的鼻涕又被他吸了进去,「你叫什么名字?」
「章——章林生!」他弱弱地答。
第35章劫后余生
方寸久的臥室上方有一块约五米的正方形亮瓦,是一扇小小的天窗,几天前他买了自己装上的。天空的星子像溶在水里泛着耀眼的光,月亮变成一弯新眉掛在远处的山巔。萧望掛在半空,「你们拉紧!」方寸久和方便麵站在屋顶,死命拖住绳子。他脚蹬在墙上体力不支又滑下几步,「你们往上拉!」萧望恳求。
房间的木梯他不走,偏要学郭靖令狐冲飞檐走壁。
「我的胳膊,我的胳膊——」方便麵嘴里咬颗棒棒糖,用力一拉拉得他双脚离了墙面,掉在半空中,喊了一阵胳膊疼,又喊手疼。方便麵和方寸久把绳子拴在屋顶的横樑,决定先不管萧望,方便麵跳进臥室把白天买的零食拿上来,为防止霜冻,楼顶都盖了瓦,两个人打开零食袋悠閒地吃着。
萧望掛在下面缩腿缩脖子抱成一团,「你们快往上拉啊?」上面没有回应,只有塑料口袋的声音,他心里着急,撒开手解了绳子掉在了地上,「哎哟,屁股,屁股——我的屁股!」他躺在地上捂着屁股,叫完意识到痛的不是屁股,而是手,他的双脚离地不过十公分。
方寸久看着旁边漆黑的窗,「他们睡得好早!」
方便麵低头在袋子里翻找,他明明拿了好几包香葱味的方便麵,现在只吃了一包,其余的怎么翻也翻不到。
「我的方便麵呢?」他坐不住了,东找西找。
方寸久给了他一个不干他事的眼神,目光流转之际他看见对面房顶的黑影,定睛看了看,轮廓大致是白天见过的男生。帮他上药的时候,他说他叫章林生。
「章林生——」他鼓足勇气大声喊。
白天睡得太多,晚上竟睡不着,睡不着的章林生像只壁虎似的从窗户探身上了房顶。今天白天碰到了一个同哥哥很像的人,让他又想起了章焱。他天生瘦小,在学校每次站队都站最前面,加上他很少说话,班上的男生都觉得他好欺负,有事总要他跑腿,性格原因,他也不和他们计较,他就是寧愿自己吃亏也要和同学和睦相处的性格。屋顶的风好暖,星空也好美,地震发生后,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美的星空。不过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偏偏是哥哥,学习不好,相貌平平,也没什么长处,爸妈也是这么想的吧,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
「章林生——」他站起来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听见有人叫他。
「谁啊?」方便麵有气无力地问,不吃够方便麵他就浑身难受。「招手招手!」方寸久催促他。
章林生回头,看见旁边的屋顶有两人在向他招手。他迟疑了片刻,没有理睬,原路返回进了屋。
欧阳诗走到章家院门口听见方寸久的声音,叫的人名她没怎么听清。章家目前有几人她都没弄清楚,搬来了这些天很少见人。
巷子尾共有五户人家,巷头至五分之三是林立的商铺,鞋子衣服水果,照相音像书店。拆掉的危房占了五分之一,巷尾的人家余下五分之一。她想也没想,走过去扣响朱漆剥落的木门。章林生听见敲门声,以为是方寸久找了来,站在臥室门后大气也不敢出。
柳珍身材微胖,两只大眼像两颗葡萄嵌在脸上,乍一眼只能看见她的眼。这眼失了当年勾魂摄魄之效,如今看着有些失魂落魄。她睁着大眼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凳上,敲门声把她的魂又勾了回来。
欧阳诗束髮站在门外,柳珍的大眼引发她在心底的惊嘆,这双眼睛真的太漂亮了。「我是住隔壁的,明天我的酒馆开业,想请你们倒我家吃顿饭,一定要来啊!」欧阳诗的脸上掛着笑,去了一趟四川,在那边待了十来天,顿觉得世界都变了,至於是变好还是变坏,只有继续走下去才能知道。
柳珍看见这笑感到厌烦,她在痛恨自己,六年前她卖了镇上的房子,做主举家搬去四川,那时她在映秀镇相中一套实惠又便宜的房子,关键是离养父母近,76年唐山大地震发生后,八岁的她被领养,跟着养父母辗转一路到四川,后来她跟章列俊结婚到了安居镇。章家世代从医,多年前,他祖父的父亲斜跨药箱行至镇上,见此地花草繁茂,山深林静,便在此定居。到他这一代,虽仍是中医,但不用满山坡跑,坐在诊所替人把脉抓药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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