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言骑马从远处奔袭而来,那达达的马蹄吸引了这边人的注意,抬眼看向那边。少年身着劲装,一马当先,挥动马鞭奔驰向前,就在枣红色的马儿奋力奔跑时,却遇到一处沟壑,那马骤然停了下来,迟疑不前。这时魏祁骑一匹黑色骏马驰骋而来,他以银冠束发,穿一身窄腰直身,风鼓入内,刚劲而飘逸,行到沟壑前,人仍是端正笔直,毫无惧色,身下骏马也抬起四蹄,飞跃而过,一人一马便渐渐往这边靠近。宋胭突然觉得,他从文,是兵部尚书,若从武,必然也是战场一名剽勇悍将。最后自然是魏祁的马先到,萧嘉言在后,这位王府公子落后一步,却也不恼,朝魏祁笑道:“表哥就是谦虚,说自己久未赛马,结果可一点不比营里的军士差。”魏祁只是笑了笑,“这马是西域宝驹,胆量上略胜一筹。”这时萧嘉言看向宋胭几人:“你们的纸鸢还没放起来?”宋胭回:“是啊,风太大。”“我会,我来试试。”萧嘉言说着下马来,宫玉岚将纸鸢递给他。“多谢。”他拿了纸鸢,开始放飞,他侄女儿萧佩兰帮他去举纸鸢。他看看风向,往前跑去,纸鸢倒真飞起来一些,这边的几名女子激动,都追了上去。最后纸鸢在空中的升势开始弱起来,宫玉岚连忙道:“不能再放线了,再放就掉下来了!”“没事,你看我的!”宋胭也告诫:“真的不能再放啦,得往这边跑!”萧嘉言没听她们的,果然没一会儿,纸鸢掉了下来,好巧不巧,还掉到了一棵树上。萧佩兰大叫:“你看你看,说你不听呢!归你爬上去给我们拿下来!”萧嘉言就在一旁笑,宫玉岚几人也笑,宋胭也起哄要他爬树去拿纸鸢。“不就是爬树吗,你们看上面还有个鸟窝,我捡纸鸢,顺便还帮你们把鸟窝给端下来。”萧嘉言道。“快快快,你快上去!”萧佩兰喊。宫玉岚小声:“鸟窝就不去端它了吧,那雌鸟怪可怜的。”萧嘉言已经开始往上爬,姑娘们在下面笑闹着,宋胭一扭头,看见魏祁已经下了马,静静看着这边。她突然意识到这边闹的都是未婚的,她一个已婚的阁老夫人,是不是得端庄些?于是她停了笑闹,离开这群人步履稳重往魏祁这边走来,到他面前,和他道:“四公子倒是很温和的人。”赛马输了不恼,愿意陪姑娘们放纸鸢,还愿意去爬树,虽是王府公子,但并不自傲。“是这样,嘉言性情和善。”魏祁问她:“怎么过来了?”宋胭没有说,看见他的目光,就不敢不规矩,便岔开话题道:“大爷这匹马……我能摸摸吗?”魏祁反问:“你敢?”“如果它不踢我的话。”宋胭说。魏祁走到马身旁:“它叫风雷,的确烈,但认主,我在这儿,你摸摸无妨。”宋胭走到马跟前,伸手摸了摸它毛色光滑的颈子,硬硬的,带着温热,到马背上,则是鼓起的肌肉,几乎能感觉到里面喷涌的力量。“这马真健壮,我要是男子,一定也能骑马骑得很好。”宋胭看着眼前的马,不无向往。
魏祁眼中露出几分讶异,问她:“你想骑马?”“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想,那时我哥哥买了一匹马,我羡慕,却只能学刺绣,娘不让我碰马,毕竟纲理伦常里,浩瀚的天地是男子的,女子的世界只有后宅。”魏祁看着她,默然片刻,最后道:“你可以上去骑一骑。”宋胭闻言吃惊,却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吧,这马这么高大……再说哪有女人骑马呢?被人看到了不好。”“只是‘纲理伦常’”说不好,但‘纲理伦常’也是人制订的,不是天制订的。”宋胭倒没想到,科举出身的堂堂阁老,会说“纲理伦常”是人制订的,难不成,他觉得“纲理伦常”并不等同于“天经地义”?她还在犹豫,魏祁道:“上去试试,我在你身旁,不会有人说什么。”宋胭试探着走到马背旁,他教她怎样扶住马,怎样踏上马镫,又托着她坐上马背。这马太高大了,她坐在上面几乎像坐在半空中,而马还走动一步,吓得她“呀”一声,赶紧伏下身子抱住马背。魏祁在下面莞尔:“没事,只要你自己坐稳,它不会把你摔下来的。”宋胭微微曲身,尽量贴住马背,适应这个高度。待她适应了,魏祁将马牵着往前走,回首看她,她脸上既新奇又兴奋。他牵着马在草地上遛了两圈,宋胭的背越坐越高,明显不怕了,看着前方的碧野千里道:“真好看!”。前面是一片斜坡,魏祁停下步子也上了马背,坐在她身后一边握了缰绳一边将她搂住,突然挥缰绳道:“驾!”“啊——”一片惊叫声中,黑色骏马载着两人奔驰而下,广阔天地似乎都入了怀中,风雷冲下坡到了平缓的草地,速度才稍慢一些,宋胭从最初的惊吓大叫到了后面却是带着欢乐的叫。魏祁策着马一路前行,直到一片小溪旁,停了下来,自己先下马,然后扶了宋胭下来。他将马牵到草肥的地方去,宋胭跑到小溪边洗手,洗了一会儿,突然回头道:“快看,我找到个绿色石头!”魏祁往前看去,女子蹲在流淌的溪流边,拿着一颗绿色彩石,娇红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有一种画卷一般的美。他对妻子的概念一直是传宗接代,哺育子女,操持后宅,以及夫妻互敬,家与国才能和睦兴盛。但今日的片刻清闲,却让他觉得未必如此。也许她们的心里也向往着天地广阔。就算女子,也并非生来贤惠端庄,而是纲常伦理让她贤惠端庄。他也到溪边洗了手,两人坐到草地上,看着远处的山峦。“我把这颗石头送给玉岚吧,她昨天找半天没找到好的。”宋胭把玩着那石头说。说完看魏祁一眼,却是欲言又止。他问:“想说什么?”“就……感激大爷,让我到这山上来,没有怪我放浪形骸,还让我骑了马。”他沉默片刻,似乎在犹豫是不是要在此时对她说出“批评”的话,但隔了一会儿,他只是说道:“偶尔散散心也无妨。再说,我看上去,像规矩很多的人?”宋胭看着他,迟疑一会儿,点点头:“大爷自己就挺规矩的。”他回答:“我毕竟是家中长子嫡孙,也要做朝中表率。”那她还是长子嫡孙他妻子呢?好像也得规矩一些?宋胭默默想,她觉得他多少有些提醒的意思。两人从溪流旁回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