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皇帝的面色瞬间沉如墨汁,眼眸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阴霾。他目光如刀,紧紧锁定龚太医,声音低沉而威严:“龚太医,你此言何意?”龚太医从容不迫,恭敬地回应:“瑾妃娘娘所怀龙胎,胎息不稳,气息孱弱,犹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纵是臣等医术再高,也难逆天命,此胎恐难撑至足月,最多只能维持至六月。届时,即便降生,也恐难存活,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皇帝眉头紧锁,沉声追问:“那张太医竟未曾察觉?”龚太医轻叹一声,道:“张太医或许早已心知肚明,但皇嗣之事关乎社稷,他恐直言会惹怒圣驾,故选择隐瞒。”皇帝冷笑一声:“他打算如何应对?朕的皇嗣只能存活六月?”龚太医摇头道:“张太医或许是想,只要皇嗣能撑到六月,他便可推脱责任。更何况,臣以为张太医有意借此次荷花酥之事,嫁祸给雁心姑娘。”闻言,皇帝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盏摇晃。他怒斥道:“这些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隐瞒真相,还妄图陷害朕身边的人,简直是胆大包天!”我和龚太医都跪下请求皇上息怒。皇上闭上眼深吸几口气说道:“龚太医,虽然朕极为信任你的医术,但皇嗣之事是大事,朕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就让瑾妃将孩子打了。此事不得告知任何人,就让瑾妃怀到六个月,到时再做打算。”龚太医应声说是。我也郑重允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但心里却对皇帝越发厌恶。胎儿月份越大滑胎,对妇人的身子伤害越大。皇帝其实已经确定瑾妃的孩子是不可能活着生下的,却仍要她撑到极限再做处置。果然,后宫的女子于皇帝来说,不是棋子就是生育的工具。龚太医退下后,皇帝命我去泡些菊花蜜茶来喝。我松了口气。皇帝还会喝我泡的茶,说明他并没有因此对我疑心。幸好我提前想到了瑾妃的计策,想办法破解了。皇帝一向多疑,你要是藏着掖着,想着自个儿暗地里处理,待他发觉必会觉得你做贼心虚,有事隐瞒。所以还不如坦坦荡荡告诉他,瑾妃要害我,且她的计划大概是什么。这样,他才会觉得你真实,不会欺瞒他,反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我不能让皇帝怀疑我,一旦起了疑,我便不能再实施自己的计划。看着在水中不断翻滚的菊花,我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瑾妃用计后,等了几日都没有我被处罚的消息,便有些按耐不住。她其实在龚太医连夜给她诊脉时就应该猜到,皇帝对她起疑了。但她大概太过自信,认为自己现在有了皇嗣,可以肆无忌惮,任意欺压任何人。如此说来,她恐怕不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只能怀到六个月。张太医为何连瑾妃也不说?我觉得这张太医没这么简单。那日他向我索要荷花酥后,我与他深谈,他却未曾再来过,也未再提及此事。特别是那晚龚太医去启祥宫为瑾妃诊断,他必定知晓,却与龚太医毫无交集。这一切,都令我深感疑虑。可见这人要么是懦弱胆小到了极点,要么是城府深到了极点。瑾妃的谋划已然暴露于日光之下,反观张太医却令人心生警觉。此刻,我不由得想起了与边太医在落芳轩商定的计策,心中担忧起边太医的安危。他们同为太医,难免在日常中有所交集。或许张太医因嫉妒边太医深受圣眷,偶然得知了某些信息,意图对边太医不利。然而,边太医与瑾妃之事并无瓜葛,我实难想象他会如何栽赃边太医。再三思量后,我决定找个恰当的时机,将此事告知边太医,以防他毫无防备。若果真如此,他也可早做准备;若是我多虑,与他沟通一番也无妨。只是,边太医并不负责乾清宫的医事,要见他自然不能显得过于刻意。毕竟,皇上如今对我格外留意,稍有风吹草动,恐怕便会将我与边太医一同牵连。于是,我借口去永和宫看望德贵妃娘娘,并携带了些她爱吃的点心,希望能在那里偶遇边太医。这一日清晨,趁着皇上早朝之际,我向茉雅姑姑说明了去意,她欣然应允。我手持红漆食盒,内装三样德贵妃钟爱的点心,匆匆赶往永和宫。依照惯例,此时德贵妃应在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边太医则会在她请安归来后为她诊脉。到达永和宫时,恰巧娜兰在值,寄容姑姑陪着德贵妃去了坤宁宫。我与娜兰闲谈几句,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边太医果然如约而至。只是今日德贵妃迟迟未归,我猜想皇后那边或许有事耽搁了。边太医见我在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明白我必定是特意在此等候。他询问了娜兰德贵妃的归期,得知尚不确定后,便表示先行离开,待德贵妃回来后再来。娜兰不解,提议让他在永和宫等候,他却以太医院有事为由婉拒了。娜兰见状,便不再挽留。边太医刚离开,我也紧随其后,借口皇上早朝即将结束,需回宫当差。我们在从永和宫通往景和门的路上不期而遇,我简要地向他提及了对张太医的疑虑。他走在前方,虽未回头,却听得认真。待我讲完,他说道:“雁心,你且放宽心,回去后我会仔细查探这位张太医。”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我们之前的计划你也不必过分忧虑,师父他是不会发现的。”我轻轻点头,回应道:“你考虑得如此周到,我自然放心。”说话间,我们已走出了景和门,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我向他行礼告别,他冲我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却仍旧坚定地向前走去。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返回乾清宫。此时,皇上的早朝即将结束,我瞥了一眼架子上的茶罐,伸手取下一罐陈皮茶。:()宫归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