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瞪着眼睛,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恶狠狠道,“你说什么?”小狐狸却是不怕饕餮,四肢一撑,将身子站直,与它叫板,“饕餮,臭!”饕餮闻言就要龇牙,可刚咧开嘴,便又想起了什么那般地停下了动作,只盯着它,又将脑袋悄无声息地挪远几分,“小家伙儿,你刚才说什么?”“饕餮臭!我——”饕餮接道,“你香。狐狸香喷喷的才好吃。”小狐狸话被打断,冥思苦想许久未想得之前要说什么,便得意洋洋地顺着饕餮的话道,“对,我好吃!”“……”饕餮见小狐狸这般模样,顿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想把它吃进肚子里去。可转念一想,这存粮虽是直冒傻气,但到底开了灵智,成长飞快,之前说话还只能蹦单字,现在倒能成句了,不如再多养它几日,也不急于这一时。饕餮如此盘算着,犹疑未定,便听得小狐狸又嚷开了。“我香。”饕餮应道,“对。”“我好吃——”它敷衍着,“嗯。”“臭饕餮!”“嗯……嗯?”饕餮神色一凛。它转眼看向无端作愤愤状的小狐狸,咬牙切齿。等着吧,再过几日便把你吃掉!……不知道饕餮所想的“几日”是多长时日,总之,自这一大一小当日从湖灌山回来之后,又过了二十三日,小狐狸依旧活蹦乱跳地待在饕餮的洞穴中,且有身形横向发展的趋势,又整整胖了一大圈。但之前饕餮感慨的那句“养不起”,却不是没有缘由的。以钩吾山为中心,方圆百里都没了吃食,别说占山称王能用以饱腹充饥的大妖了,就连稍微有些修行的小妖也不见还剩多少。饕餮将这一切都归咎于小狐狸太过能吃,却不曾想,那茹素至今的小狐狸吃下的果实,还不够它塞牙缝。(修)这日,饕餮照例带小狐狸出去觅食。小狐狸伏在饕餮背上,一路绿树葱茏的景色看得腻味了,便寻着些话题胡侃。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它的身子稍稍抽长了些,虽说蜷起来时依旧像个毛绒绒的团子,但好歹四肢舒展时能看得见些许腰身了。此时,它后腿踩在饕餮的背上,前爪搭着它的后颈,生怕饕餮行走间听不真切自己的话语,刻意朝它的耳边喊着,“饕餮,你是不是又饿了?”废话,若是不饿,怎会带你出来寻吃的?一路上,小狐狸将这句话重复了百八十遍,饕餮对这询问听得腻味,只扬了一扬脑袋,将那不安分的爪子滑落下去。它压着声音威胁道,“再吵就把你吃了。”饕餮先前便已觉得肚腹空瘪,此时被小狐狸一提起,它觉得自己是更加的饥火烧肠。黄土为锅,青天为盖,以飞禽走兽为食材,以草木花果为佐料,艳阳烹之,岂不美哉。饕餮如此想着,涎水下咽与肠胃擂动的声音同时响起,一时半会儿间,竟分辨不出这动静孰大孰小来。小狐狸扬着爪子,比划着还要往饕餮颈后搭,忽地听见这声响,顿时笑作一团,“你又饿了啊,比我还能吃。”“我身子比你大,吃得多是自然的。”饕餮答得坦然,却不知道这小家伙为什么又闹得这么欢。小狐狸垂首看了看饕餮,又悄无声息地比划了一下自身,再而不甘地趴在它背上尽力将四肢舒展开来,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比这大家伙小上许多,如此,便不由产生了小许的失落。小狐狸心有不忿,纵身一跃朝饕餮脑袋顶上跳去,却不想踩了个空,只得前爪扒拉着它的长角,后肢扑腾半响,这才挣扎着站好。它蹲坐在那儿,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嚷道,“哼,以后我会比你还大,能吃比你还多的果子!”这一丁点重量对饕餮而言,无足轻重。“那自然好。你要长得三倍于我,这才够吃。”饕餮顿了一顿,咽了一口唾沫,又改口道,“不,十倍才好。”小狐狸闻言,顿时下定决心,长胖大计从今日开始,“等下我要多吃一个果子!”饕餮此时却无心理会小狐狸雄赳赳气昂昂的誓词。它被一只窜进视野内的闾麋攫取了注意力,当下便要出手。千钧一发之际,它猛地想起自己脑袋上还顶着一团白球。总不能一路顶着它觅食把,这多煞威风。饕餮四下打量一圈,望见不远处旁的参天大树上悬挂着的硕大红果,随即有了主意。它朝那棵树走去,待离得近了,侧身狠狠一撞。粗壮的树干震了一震,便有果子与落叶簌簌扑落而下。如此反复几次,树下的红果就垒成了一堆。饕餮垂首,将小狐狸拱到那堆果子山上,“你在这里待着,别乱跑。”小狐狸被它稳妥地放在山尖,却不曾想那果肉绵软,有重物压在上头,很快便扁了形状,进而崩裂出汁液来。小狐狸察觉这变化,顿时玩心又起,不管不顾地踩踏起来。果子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矮下去,殷红的汁液迸射中有些许溅到小狐狸的毛发上,染出一片艳丽颜色,带着馥郁甜腻的香。“乱跑我就吃了你。”饕餮睨了它一眼,见它兀自玩得高兴,也不多说,只当小狐狸听懂明白了,便撒开腿朝密林深处跑去。小狐狸径直忽略了脚下踩着的诸多“残骸”,扬声提醒道,“果子!”饕餮转瞬间便消失在葱茏的林中,也不知道听见没有。……小狐狸先是依言乖巧地蹲坐在原地等着,但一时三刻后,它便坐不住了,一双黑亮圆溜的眸子贼兮兮地打着转,四肢如长在地上了那般一动不动,身体却是左摇右摆地不安分。忽地,它听见身后灌木丛中有窸窣的声响响起,心下便蠢蠢欲动起来。可它又惦记着饕餮的叮嘱,只得闭上双眼,权当眼不见为净,唯独留那双轻颤抖动的尖耳仍昭示着它的好奇。当那声音再度响起时,它听得真切了。“灵、灵狐奶奶……”小狐狸顿时来了精神,不管不顾地从果子山上跳下来,朝声音来处寻去。“谁在那里?”它的话音刚出口,眼前低矮的灌木丛便筛糠似的抖了起来。小狐狸被这动静吓得不轻,以为是灌木成了精,当即便朝后跃了半步,伏地龇牙作出攻击的姿势——只是那声势有余,而威慑全无。却说那战栗着的灌木丛逐渐平息下来,片刻后,一团灰白的毛团便从中挤开个缝隙钻了出来。然后,它在小狐狸面前化作人形,站立起身来。是一只成精了的灰毛兔子。那灰毛兔子化作的人形不过一男童模样,罩着-宽大灰袍,模样清秀,一双杏眼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多大委屈那般。他甫一站好,就看见小狐狸一副预备扑食的姿势,眼瞅着又抖成了筛子。小狐狸这些日子来随着饕餮四处晃悠,也算是见过世面,但这倒是头一回遇到面对它而真真切切露出惧怕神色的妖怪。它长尾一甩,收了捕食模样,踱着步子在男童身前来回转了一圈,这才好奇道,“你是谁?”“灵、灵狐奶奶……我、我、我……”男童红着眼,声音又小了下去。他颤巍巍的,声音由喃喃变成气音,最后竟是字不成句。小狐狸却是瞪大了眼睛等他的下文,可直至睁得眼睛干涩都未曾等到结果。那男童见状,亦回看向它。一时,大眼瞪小眼的,谁都没有说话。小狐狸看他实在害怕的紧,寻了个饕餮惯用的说辞安慰。它真挚地夸赞道,“别怕,你很好吃。”“……!”男童闻言却是吓得腿都软了,他身子一瘫朝地上坐去,“噗”的一声,又化作回了兔子的模样,神色呆愣愣的,竟是吓得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