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见川冷静地守在床边,从圆桌上拿起病歷单,替郭鈺回答:「还算稳定,医生改口说做手术的风险太大,建议我们最好选择药物治疗。」
不管是哪种治疗方法,肺癌晚期的患者活在世上的时间都所剩无几,郭鈺抓紧被子的边角,强忍着落泪的衝动,在传统的家庭里,父亲就是难以替代的顶樑柱,重要性可想而知。
「我们家很穷,要是没我爸,我跟妈都不知道该怎么生活……」夏曦澄记得郭鈺在回忆起父亲时说过这样的话。
今时不同往日,曾经的顶樑柱倒在白色的病床上,靠着细长的输液管获取有限的营养,这个家轮到女儿来支撑。夏曦澄问及郭鈺的母亲,郭鈺只说妈妈不想面对现状,害怕自己实在承受不住。
揉着父亲蓬松的头髮,郭鈺闷声道:「那就药物治疗吧……」
说到一半,她欲言又止,下一秒开口的语气夹带着哭腔:「我怕真做了手术,他会疼。」
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像雾气一样填满整个屋子,夏曦澄只觉得呼吸沉重,正想走到郭鈺旁边却被何见川抢先一步,那高大的年轻小伙快步来到病床的另一侧,试探性地伸直手臂,把郭鈺搂在怀里。
一手抱着郭鈺,另一只手放在郭鈺的后脑勺上轻轻往身上推,何见川安抚的语气轻缓又温柔:「別忍了,想哭就哭,躲在这里,没人能看见。」话音刚落,郭鈺放弃了推搡,伸出的手往上抬去,揪紧了何见川的上衣。
帮叔叔把被子的褶皱铺平,环住玻璃杯感受温度,水还没凉,夏曦澄捎上病歷单走出病房,贴着冰凉的墙壁深吸一口气,试想叶盈和夏光秀此刻也臥床不起,她该怎样面对这一切?
她比郭鈺大三岁,是年龄层面上毫无爭议的前辈,但她不能保证遇到同样的事情时,她会比郭鈺还勇敢。
抱着病歷单找到前台的小护士,夏曦澄指着夹在病歷单上的费用条:「小姐,这个病人的医药费……我垫付。」
手头上的钱不多,银行卡里有点积蓄,夏曦澄想为郭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还没来得及走付款程序,郭鈺就从病房里跑出来,按住她的手直摇头。
「曦澄姐,我来就好,你別这样。」
那语气近乎恳求,夏曦澄抓紧手机,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无处发声,偏头就看到何见川一动不动地站在病房门口,既不支持,也不上前阻止。
白炽灯的光扑打在郭鈺身上,郭鈺眼里噙着泪,接过小护士递过来的病歷单,从包的夹层里掏出若干张红色钞票,指腹用力地摩擦过钞票表面,儘量让那些碍眼的褶皱消失不见。
直到回家,夏曦澄都没能忘记郭鈺热泪盈眶的样子,叔叔日渐消瘦的身体,数不清数量的、皱巴巴的红色钞票,几个画面拼凑在一起,只凭粗略回忆都觉得锥心刺骨。
烧了一壶开水,夏曦澄搬出两桶泡麵,意识到家里只剩她一人,她动作一顿,把另一桶泡麵放回原处。
灯光被调成暖黄色,拉上窗帘,双腿挨着沙髮捲进棉被,兴许是开水太烫,五分钟后再掀开盖子看去,面都被泡软了,五顏六色的调料无精打采地趴在泛着油光的汤汁上。
捞起几根面尝一口,还是熟悉的海鲜味。
遇见夏慕生之前,夏曦澄很少进厨房煮过夜宵,公司的繁杂事务折腾得她精疲力尽,在眾人的起鬨下喝酒,被迫和张秋琳勾心斗角,也就只有坐在电脑面前写小说才能得到一点珍贵的慰藉。
她不敢说给父母听,在过去两年的时间里,家里的泡麵堆积如山,她习惯把泡麵视为现成的夜宵,用水一泡就能下嘴吃,比做扁食米粉还方便。有一回吃着吃着,发现麵条上飘着一根白髮丝,她小心翼翼地勾起髮丝,用纸巾把髮丝包成长条状,朝不远处的垃圾桶做拋物运动。
平时压力大,还要抱着「写小说」这根救命稻草,夏曦澄喝掉泡麵里剩下的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度过那两年的。
回到独自一人的状態未尝不可,两年时间再苦也都熬过来了,她深知自己现在並不是那种少了谁就活不下去的矫情性子,也不敢像孩子一样乱耍脾气,可当温度慢慢降下来,时间似乎也跟着凝固静止,除了风声、呼吸声和手指摩擦过被子的声音,其他细微的声响都可以忽略不计。
在这个还不足八十平的屋子里,少了个人一起嘮嗑,夏曦澄第一次觉得孤单的滋味不太好受。
她有点想夏慕生了。
叠好棉被,她总觉得被子上还残留着夏慕生的温度和气息,那傢伙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说是要去出差,为什么谢云棋没跟着一起去?仅仅只是因为差点吵架让他们心有芥蒂?
还没掌握到足够的信息验证,顾虑太多不见得是好事,夏曦澄不敢盖棺定论,她移步到房间里,想看看之前发给《落花》编辑的消息有没有回覆。
编辑圆圆:「还有名额,我们约个时间,后天晚上十点开始,你看怎么样?」
看一眼回復时间,正好在五分钟前,编辑一般都很忙,只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看消息,夏曦澄松了口气,幸亏这次没晾着消息不管,编辑谅解她一次不代表就能谅解第二次。
只要加快一点工作的速度,她就有可能在晚上十点之前赶回家。
西沉:「ok,没问题,感谢圆圆!给你比心!」送上门的机会不可多得,不要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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