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端着架子,倒也真像寻常人家的家宴般,其乐融融,小辈各自献个贺礼,说些漂亮话。谁知在这献礼上竟出了个小插曲。襄乐郡主将一幅图纸献给了皇帝陛下,说是她特意遣人以千金在隐于民间的大师工匠处求购所得的。恰是一幅设计巧妙的轮椅图纸。原来陛下与郦贵妃的六皇子自生下便不良于行,只能以轮椅代步,宫廷内能工巧匠不少,却鲜少有在轮椅上下钻研。偏生六皇子性情是个隐忍要强的,平时就算在笨重轮椅上双手磨破皮流血,也不愿让宫人推着他走。皇帝与郦贵妃看在眼里,是自己的小儿子,作为父母自然是心疼。襄乐郡主小时便被郦贵妃收为养女,皇帝陛下见了那图纸,便也心知是襄乐特意为了六皇子觅来的,当即便夸赞她有心。襄乐见了圣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送的礼物窝心了。谁知,太子妃身边的贺兰敏却禀明了圣上,言明那图纸并非隐于民间的大师工匠所作,分明是虞栖枝在小郡主的满月宴后亲手画了交给她,她又派人拿去给铺子的。贺兰敏跟襄乐一直不太对付,言下之意便是意指襄乐撒谎。贺兰敏当众就被太子妃呵斥了。大庭广众之下,圣上和皇后不愿使真相蒙冤,便要叫来虞栖枝一问。小內侍将原委与虞栖枝说清之时,麟德殿内恰好有宫人出来通传,宣虞栖枝入内面圣。虞栖枝踏入殿内,她方要行礼下拜,圣人道了声免礼。众人视线不约而同向她看过去。虞栖枝身量又是高挑柔韧的,面孔是恰到好处的殊丽,多一分则艳,少一分则清淡。今日进宫,未免失了礼节,虞栖枝细心装扮了,甫一踏入屋内,那姿态竟是将殿中的光华都拢过去几分。孟皇后细细端详过她,目光中亦有几分惊艳与欣赏。这点小辈之间的争执自不必皇帝开口问询。“敏敏说这份图纸是出自你手,”孟皇后出言问虞栖枝道:“可是你绘制的?”那图纸确实是虞栖枝画的没错。虞栖枝有些犹豫。如果她当众承认,不就相当于打了襄乐郡主的脸,也拂了圣上的颜面。但方才贺兰敏脱口为她说话,若虞栖枝不承认,便是将贺兰敏陷于不义。襄乐是四皇子的养妹,贺兰敏是太子妃亲妹,若是此番让圣人在心中起了龃龉,反倒要使圣人对太子起反感疑心。殿内皇室之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虞栖枝身上,虞栖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是,还是不是。孟皇后又道:“不必害怕,你只说便是。”虞栖枝想了想,还是答了声“是”。贺兰敏身旁的太子妃面色一缓。众人神思各异。“臣妇绘制图样时,在大轮前垂直增加了小轮,外侧加了轮圈,椅面用材改为竹藤,如此使推行时更为轻便平稳。”虞栖枝补充了些细节。皇帝手中的这份图纸上,也确实如虞栖枝所说的一模一样。图纸上处处体现出绘图之人为轮椅上的人的用心与考量,想来乘坐时定能舒适轻便许多。“朕料想也是这图纸被送到铺子里,后又有人拿去摹本卖出高价。”
皇帝开口,轻松便将此事揭过:“如此倒是个误会,襄乐也为六皇子上心了。”圣人作为一国之君,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迁怒虞栖枝。皇帝长辈般看了眼坐于一旁的裴璟,笑道:“如此一看,清延的这位新婚妻子倒是名手工精巧之人。”“做好了就该赏,你想要什么赏赐?”皇帝又问虞栖枝。虞栖枝低下视线,微微愣住了。“你父亲在工部任职……”皇帝略沉吟了下,正考虑是否要给虞栖枝的父亲,裴璟的老丈人提个好听些的闲职。免得让裴璟的妻子显得门第太低,说出去总不太好听。虞栖枝却已经深深拜伏下去:“陛下,臣妇的姨娘经丧子之痛,一直神思不属病重难以痊愈。料想是在虞家触景生情之故。臣妇恳请陛下,准许臣妇姨娘搬离虞家,去医馆休养身体。”虞栖枝并没有为她自己,也没有为父亲谋求些什么,反倒是为她的姨娘考量,圣人有些意外。他笑了笑:“后宅之事不归朕管,你问皇后吧。”孟皇后闻言,她含笑望了皇帝一眼,心中也大约有了思量。孟皇后也曾听闻,虞家主母虐待妾室的传闻。料想虞栖枝之所求,内里也定有一番曲折缘故。虞栖枝既从虞家嫁了出去,却还能牵挂着自己在虞家的姨娘。不论怎么说,也是虞栖枝一番孝心。“你倒是个孝顺孩子。”孟皇后看向虞栖枝:“听闻那日清延不得空,这幅花鸟山河图是你亲去绣庄挑选操办的,如此有心了。”同寻常女子不太一样,孟皇后在闺中便有个极风雅的爱好,便是喜爱收集各种名山大川图。孟皇后出身高门,往常再名贵的东西也见过不少,山川图她也已得了许多,如此精妙栩栩如生的花鸟山水绣品却也难得。清楚她这个喜好的,也都只是身边亲近之人罢了。孟皇后一下就猜到,这是裴璟的意思。她也知晓,这是裴璟想让妻子讨自己的喜欢。小辈肯用心,长辈心底都是欢喜的。看皇帝对虞栖枝亲切宽容的态度,虞栖枝又是自己外甥之妻,孟皇后倒也乐意做这个人情。得到孟皇后的首肯,虞栖枝心中好似卸下一块大石,顿时松快了许多。韩姨娘是虞栖枝留在长安最后的牵挂。皇后娘娘贵为国母,有了孟皇后的承诺,从此虞家人定然再不敢欺凌韩姨娘。姨娘从虞家搬出来,心病一定能渐渐好转起来的。虞栖枝以额抵着手背,向帝后二人叩拜谢恩。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虞栖枝下意识知道,是裴璟在看她。她头低着,没有看回去。也就无从得知裴璟现下的神情。但虞栖枝心底也知晓,她是沾了裴璟的光,才能如此顺利,求得皇后的恩典。……麟德殿内出了这个小插曲,宫宴便也告一段落。圣人留下裴璟商谈事宜,其余人宣称告退。御花园内。靳衡方才从麟德殿谢恩退出,全没理会自己兄长的目光,径自向贺兰敏跟了上去。“敏敏,你刚才吓死我了。”靳衡追上去,向贺兰敏道。“这有什么,”贺兰敏顿住脚步,她回过头:“真就是真,假就是假,我最看不惯那些弄虚作假的人!”贺兰敏还是那副正直娇憨的模样,靳衡不由莞尔。“我问你,你如今可有心仪的女郎?”贺兰敏与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