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冰受邀到附近最大的酒楼里,和霍昭汶推杯换盏,喝得半醉半醒,基本问什么就回什么,话都被套出来——
当然被套出来的话都是霍昭汶想知道的。
“这么说,是你们五郎出手救了杨氏,帮她写状纸,送她去告官?你们五郎不管这案子吗?”
“管……管不了!”砚冰脸颊酡红,指手画脚地说:“你是不知道,就之前方星文那案子,明明是盐铁司和漕司的官抓破的,可是……嗝!临门一脚,被山黔和提刑使抢了,案子就那么悄无声息地了结……我跟你说啊,官商勾结不止,还官官相护——管不了,真管不了。”
霍昭汶也喝了点酒,不过酒量好,还能保持清醒的神智。
“传闻漕司使赵白鱼是个青天父母官,他知道这事,说不定就管到底了。”
“他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砚冰拍着脖子,“脑袋差点让人摘了!唉。不过这下好了,钦差就在咱们洪州府里,他有权管,而且管这案子也是分内之事。”
“如果钦差也撒手不管呢?”
砚冰欲言又止,摆摆手说道:“五郎说了,他相信陛下,陛下派来两江的钦差一定是能力出色、性格正直,一心为民的好官,所以钦差肯定会管吉州盐井的案子。”
霍昭汶放到嘴边的酒杯停下来,“是吗?他真这么想?”
砚冰点头再点头,强调他没撒谎。
霍昭汶紧绷的神色缓和许多,唇角扬起一抹笑,敬砚冰三杯酒,直接将人喝趴下才淡声开口:“开间上房,把人送去休息。”
侍卫应声出现。
赵重锦走来说道:“看来赵白鱼到了两江官场也是碰壁不少,连御状都敢告的人,一遇到两江官场反而退缩。”
“他不是退了。恰恰相反,赵白鱼既管了案子,又保全自身……他猜到陛下派钦差来两江的目的,笃定我一定会管这桩案子,因为它能搫开两江官场,还因为我苦于没有把手伸进去搅一搅的门路,所以他把吉州这桩案子送过来了。”霍昭汶开怀一笑,“聪明。赵白鱼没辜负我对他的期待。”
赵重锦有些警惕,他对五郎什么时候产生过期待?是什么样的期待?
霍昭汶:“赵白鱼是能臣良吏,人聪明,知进退,喜欢办实事。所谓君臣,君是父皇那样的,臣就该是这样的臣子。”
他毫不掩饰对皇位的觊觎,俨然是以帝王的角度去欣赏作为臣子的赵白鱼。
赵重锦:“那……案子我们就管了?”
霍昭汶:“听说赵白鱼下淮南的时候让霍惊堂身边的崔氏子弟扮作钦差?”
赵重锦:“是。”
“是个不错的主意,也找个人扮我,故布疑阵,唬唬两江这帮蠹虫。”霍昭汶敲敲桌面说道:“先令人以我的名义到衙门问访吉州盐井冤案,我们私下查访,你在盐铁司当差,帮我弄一个定州商人的身份。”
他在定州从军多年,一口北方口音能唬住人。
赵重锦领命。
砚冰清醒一些后就立刻离开酒楼回宅子,喝下赵白鱼一早准备好的醒酒汤,头晕目眩的感觉缓和许多便将他和霍昭汶的对话尽数描述。
“……钦差这酒量差点没把我喝趴下,还好有魏伯和两位暗卫大哥之前的特训,不然我心里的真话估计全被套出来。”
“你说我夸完钦差后,他什么反应?”
“没说什么话,不过心情大好,还开间房把我送进去,没让我在外头的桌子上趴着吹风。”
“心情好?”
“嗯。”
“心情好就好,说明他没怀疑。”
魏伯:“那他会出手?”
“我和这位六皇子没怎么说过话,不了解他的为人,但他要是聪明,还得藏起身份。不是钦差,不是皇子,才能看见底下那些有趣的官场百态。”
暗卫这时候跑回来说:“有动作了!钦差今早派身边一个四品武官到洪州府衙门问吉州的案子,把管文滨急得嘴上冒泡,原本到城外驿站的山黔听闻钦差过问案子,突然不走了,就在洪州府三十里外的驿站住下来。”
“好事。”赵白鱼笑了,拊掌说道:“不过动作急了点,六皇子还是嫩了些,地方官场不是军令如山的军营,这里面都是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阳奉阴违可是看家本事。我估计洪州府大牢今晚该有动静。”
暗卫说道:“伍都虞盯着,不会让杨氏出事。”
伍都虞便是被派遣来保护赵白鱼的两名暗卫之一,从五品的都虞侯。
赵白鱼:“砚冰,接下来还需要你去接近钦差,慢慢把城外采石场附近几句潮商尸体的事透露给钦差,那是更黑的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