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建国刚要敲门,大门豁然拉开,锅碗瓢盆哗啦啦地往外扔。显然是在吵架。
邝建国道,弟媳,大过年的,火气这么大。他弟媳呼呼喘气,猪似的哼哼两声,把过道让开,气呼呼地道一句新年好。他三弟狼狈的模样及时地落入访客眼中。领口的扣子削掉两颗,裤腰带被扯得垂吊档口,头发乱如鸡窝。地上可疑地飘着一片黑。像是他被纠扯下的头发。他三弟道,妈的,这日子过不下去了!他妈的,我要离婚!
离是不可能真的离的,这话说了几十年,也没见真离,就是在邝建国面前争口气罢了。又是一番劝服拉扯,好不容易把两人安抚下来。英婶客气不过,到后头菜园摘了一袋子新鲜蔬菜,就当回礼了!
这一趟下来,真叫人累得够呛,似乎邝家总跟家庭和睦四个字相距甚远。邝建国坐副驾上抽烟埋汰道,一个两个,他妈的都是软脚虾。自己立不起来,就别怪女人压一头。美琪抽空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道,爸,真知灼见啊。她爹好笑着嗔怪她一眼,鬼丫头,还会埋汰你爹呢。气氛是愉悦的。回程路上,邝建国睡着了,肉眼可见的疲态老态,越发的藏不住。是不是人老了,越来越老,才会逐渐显露慈善心肠。
直送他到家,美琪转到后备箱去,拎出两盒保健品,道,邝老爹,你得保养身体,肉少吃茶多喝,有空跟你那些老板去打打球什么的,赌牌就算,可不要拖累我。邝建国白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回到清水别墅,还是忙,好些员工趁带了礼节来,大多都是家中土产,门厅那块儿堆满了化肥袋塑料袋,感情一年都吃不完。有人从背后轻轻地拍她,美琪心中微妙地荡漾,忍下激动的一口气才回头。却是贝妮。贝妮红光满面,笑眯眯的面孔中泄露着幸福感。身后是穿着行政夹克的男人。美琪见过,正是杨家湾村支书的儿子,在工商局做事那位。贝妮扑进美琪怀里,肉墩墩的胸口挤压着美琪的,她又发散思维来,宋云蔚抱她时,是不是也有温香软玉之感?
旧友许久不见,自然话多,杨林松识趣,自顾到外头参观去了。
贝妮的来电很多,全是学生家长,这年她转成了代课班主任,性情赤诚为人善良仔细人又年轻,迎来家长一致的好评。还有好些男家长,不乏刻意套近乎的,杨松林身上有股自傲,提醒贝妮,有些电话敷衍一下得了。贝妮也不辩解,只说好,去拉杨松林的手。要放往常,美琪必定酸得要掉牙,这会儿倒是情绪十足的平和。离开前杨松林对美琪客客气气道,开年后有时间,大家吃一顿饭,怎样?不是个纯粹吃饭的神色,美琪还是答应了。
稍微空闲下来,天色将暗未暗,工厂那边已经亮起阑珊灯火。美琪坐在露台边上,很快神思不属,脑海中流光溢彩地闪过昨夜的纠缠。利齿在她身上留下斑斓深紫的痕迹,总有种会被他拆骨吞入腹中的错觉。微喘一口气,耳根阵阵发烫。有人在楼下唤她,美琪跳起来,趴到栏杆上。香樟树下,粗壮遒劲的枝干上挂上一圈又一圈的迷你彩灯,柔软的宇宙星空,映衬在宋云蔚身后。一袭黑长风衣,脖子上是美琪同款红围巾,额前碎发在轻风下微妙扶动。宋云蔚仰头,两手插在口袋里,夜色总走出来的一缕神秘。
美琪飞奔下来,宋云蔚拉开车门,她自动地就进了副驾驶。汽车在台州外围飞驰流动,走上国道。省城的万家灯火,威威钢铁森林,很快落入眼帘。美琪问,我们去哪儿?宋云蔚道,去吃饭。美琪好笑,跑一百多公里吃顿饭呀。男人扣住她的手指,放到唇下一吻,简单轻柔的碰触便叫人浑身战栗。他仿佛能感应到她的情绪,昏暗的车厢中,投来温柔晦暗的一眼。他说,我想好好陪你吃顿饭。又说,小琪,你别这样看我,开车危险。
汽车停到豪生酒店负一停车场。
宋云蔚从后背车厢抱出一束花来,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世界上最艳俗的花,也是最具浓情蜜意的花。他们在车门口抱住,仿佛多走一步都来不及,花瓣摇曳着落了一地,云蔚捧住她的脸颊,剧烈的欢喜海啸似的冲撞着美琪。他说,小琪,你今天真美。美琪再按耐不住,踮起脚尖要吻他,却被男人手指封印住,柔柔地轻笑,拿额头抵住她的。仿佛在说,小傻瓜,我又跑不了。
旋转餐厅雅致安静,窗外便是大地的鬼斧神工,一片蜿蜒的大江大河,星辰直往水上缀。他们在这里用了一顿昂贵的海鲜自助,宋云蔚吃得少,一双手却总没停下,不是给她添加酒水就是处理龙虾。美琪每每说,你也吃点呀。宋云蔚净了手,拖住下巴,望着她笑而不语。直进了楼下客房,美琪惊叹着奔向整面的落地玻璃,夜色便是最好的浪漫。
宋云蔚单手解开两颗领扣,徐徐上前来。视线从未如此闪耀过,星辰灯火全数落入其瞳孔,装满着一整个宇宙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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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年吉祥!
幸好
天光还未亮,两人已然踏入灯火通明的机场大厅。最早的一般飞机去安徽,照理说年节时分一票难求,好在航空公司多有手腕,总会在关键时候预留几张珍贵又昂贵的头等舱机票。平时七八百的机票,到这会儿几乎是个天价数字。简直是不赚白不赚,专宰这些有特殊需求临时出行的客户。美琪瞪着机票直肉疼,既肉疼又心疼,难受得浑身长刺屁股长包。贵宾通道长驱直入,片刻后就到了等候室。躺椅、电动按摩椅、热茶点心以及高等美女等一应俱全。云蔚脱了大衣,把怀里的美琪裹了又裹,道,你先睡一会儿,登机了我再叫你。美琪躺倒在男人坚实的大腿上,脸蛋挨着的下腹。口舌节制加上自律的生活,赋予某人无可比拟的身段。面颊上一再燥热。明明困倦非常,可就是睡不着。
云蔚抚摸着美琪的额头,温润的潮湿感。倾身下去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烧感冒了?昨晚老是踢被子。话毕,就忍不住亲吻美琪滚烫的柔唇。一截粉舌小意地溜出唇齿,快快地跟他碰触,又速速窃窃地收回腹地。好一番最贼心虚。云蔚神情一荡,不由得追逐而去,霸道地加深了这道吻。
美琪软骨鱼似的去推他,难耐地喘息,眼神躲闪四处乱溜。云蔚臂膀上的肌肉在针织衫下不断涌动,一把将美琪捞起来,抱在怀中,拿外套兜住她的头脸,耳鬓厮磨着教训她,乖乖地不要乱动。美琪委屈地扒着他的胸口,想到昨夜,矫揉造作地抱怨,一会儿叫我动,一会儿又不要我动,做人好难。
喉结艰涩地滚动,大手在外套的遮掩下,将美琪狠揉两把。又气又笑道,小琪,这种场合,不要挑衅男人的自控力。
美琪左右躲闪,肉身乱颤,哀怨地搂住对方的脖子,报复性地一口叼住宋云蔚的脖子,大咬一口。
云蔚掐住美琪的幼兽般报复动作的脖颈,重重地亲了她一口,头顶上响起登机的声响,起身给美琪整理衣服,牵着她的小手走出门厅。
虞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城市,但在改革开放之后的风潮中并未占据优势与先机,导致作为省会城市却在长时间处于默默无闻的尴尬境地。好在近几年,市政大刀阔斧,通过政策引导、资金扶持等手段,大力推动科技创新和产业转型升级,不断培育新的增长点和竞争优势。如今,它在科技创新行业当属全国标杆与翘楚。
出租车上,宋云蔚颇有耐心地给美琪介绍这座城市的历史,艰难与辉煌,相伴而生。温和耐心的言语伴了一路的车水马龙,宋云蔚目光悠远,仿佛置身浪潮之中。直到在一片宁静婉约的住宅区停下。小区很有些年头了,内里各处长者年岁长远的各色树种,将天空掩映着缤纷的碎片。他们一路向上,建筑外墙是黎巴嫩式样的,八角的窗台构造。晨光十点左右,路上行人鲜少,更趁得这里幽静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