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后面是什么”我潦草地写下草书,有些困,睡得时间久了,手腕无力,写下的字都是虚浮着的,不见筋骨。“你求我啊。”天青写下这四个欠揍的字,我闻言就曲起手指,去弹她额头,天青要躲,就被我死死扣住她脑袋。这丫头太嚣张了。“白青莲的情劫,能终结上一辈的恩怨,情劫过后,必定有一人因相思而亡。”天青省去前因后果,写下那完整的预言。“也就是说一切都是老爹的错,老爹又干了什么?”“你问老爹去吧。”她写。我愤愤地把纸张团成一团,顺手点了蜡烛,就着烛火,把纸团烧掉了,就算我问老爹,老爹也是不会告诉我的。我都这么大一个人了,他们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这是我三生有幸,还是不幸呢?我生来薄情,竟会被周遭人如此耗费心机地呵护惦记,可这也说明,他们瞒着我的事情,有多重。石破天惊这一路上清净得很,也就是中途遇见了一群打劫的,那些土匪拦在我们这一行人面前,三十多人截断路,为首的男人肆无忌惮地打量我们这些人,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女孩子,一个老和尚,一个冷峻的道士,一个一身红衣的好看男人,那脸上带着一道狭长伤疤的土匪头子瞧到我和安乐道长时,意味深长地啧啧两声,又看看那瞎了的清秀道士,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土匪头子当着我们这群羔羊的面开始宰人:“女的留了,男的废掉卖去做小倌,和尚太老,杀了,那个一身红衣的男的,留了。”“呦——谁给你的胆子啊”天青支着下巴漫不经心地笑,满脸的挑衅神色不加遮掩,凛冽美艳得过分,我看看她,生平头一次意识到长着一张好皮相的重要性,说话间天青满脸都写着欠揍两个字,我揉揉眉心,是不怎么想搭理这群人的,索性把脑袋搁到花繁肩膀上,嗅着花繁身上似有还无的香味,微微安心些许。我想我有些肆无忌惮了,和这个人纠缠不清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是我就是很想亲近他,这是我没什么办法的事情,既然我没什么办法,那就随心所欲些吧,反正我老爹从来没教过我,克制两个字怎么写,如何不去爱一个人,他也没跟我说过。这都是他的错。我再度抬头之时,那些土匪已经逃之夭夭了。莲生喝口酒,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我看看他,有点想笑,而花繁忽然问出一句:“敢问大师,何为慈悲,今日你放过这群土匪,明日他们将会祸害他人,可你若是杀了他们,便是杀业一桩。”“人生于世,谁人无罪,当宽恕。”“若罪大恶极,不可宽恕呢?”花繁握了握我执缰绳的手,我依旧懒懒靠在他身上,觉得有些不对,花繁的眼睛是蒙着的,他是怎么知道天青下杀手时,被莲生和尚的一掌拦截了呢?花繁花宫主未免太善于伪装了吧,连装成盲人都很像。“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莲生和尚说着,再度喝下一口酒,又晃晃酒葫芦,长长叹一口气惆怅起来,他把葫芦举高,还晃了晃,可是一滴酒也不见了。莲生大师是个和尚,可是酒肉不忌,喝酒吃肉比我这个年轻人还厉害,天青依旧一身男装,灼灼杏子红,我和花繁之间没说什么话,我做的最多的事情,也就是困倦时趴在他肩上,手执缰绳任由马匹慢慢走,他的肩膀硌得慌,不时能把我给逼醒。等我们终于临近江南,莲生大师说他要回杭州灵隐寺,末了晃晃手,对我们笑笑,留下一句有缘再见以后,骑着驴子慢悠悠走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当时我正靠在花繁肩膀上,他忽然推推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见。”这么说着,他也要下去,我先下去,扶住这个假的瞎子,有个一身褐色衣衫的老人走过来,恭敬地对我道了一声多谢,就拉着假瞎子安乐道长走了,我利落上马,觉得终于利索多了。花繁走以后,我还是笑嘻嘻着的游戏人间的少年。我看看白青莲,对上天青的目光,轻佻一笑道:“走吧,去花满楼,师兄在那里等着咱们呢!”白青莲闻言脸黑了黑,还是没说什么,辰景很是欢喜地喊好啊好啊的,很有兴趣的模样,她是深闺里养着的大小姐,自然是没去过这种地方的。于是,我们四个人就这么去了花满楼,花满楼在明面上是青楼,可实际上也是江湖消息流通的地方,甚至会和朝廷勾结在一起,朝廷查贪污受贿,是免不了要从花满楼取证的,青楼里三教九流来来往往,互不干扰,我以前跟着老爹去过,熟门熟路地摸摸姑娘滑腻的脸,塞给姑娘些碎银子,然而天青比我更加熟练,抱着姑娘,任由那姑娘酥胸蹭着,好整以暇地抬了抬那红衣女人的下巴,低着声音喊姐姐,垂着水波潋滟的眼道:“我带着朋友玩,想见名满江南的如素如姑娘,好姐姐你就带着我们去吧,喏,我们到了自然是有办法的。”我笑笑,看看怀里的姑娘,哪怕那姑娘划着恰到好处的妆容,美艳而不浓,可是我没什么兴趣,漫不经心地勾勾姑娘下巴,做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模样,其实不自在得很,我厌恶和别人接触,那糜烂一样的脂粉味,游鱼一样滑腻的肌肤,都让我觉得厌倦无趣。我对这姑娘没什么兴趣,逗弄逗弄还是可以的,那姑娘主动往我身上凑,我堪堪躲过那姑娘的吻,眯着眼笑得天真道:“姑娘诶,下次有缘再见吧。”我想我有着欣赏美人逗弄美人的心思,可是对床上的事情,倒是没什么兴趣的。美人的话,抬手投足都是美如画的,有的人长得一般,可是生着水蛇腰,起舞时惊心动魄,这也算得上是美人的,美人在皮不在骨,只谈皮相,未免太俗气了。我那师兄倒是胆大包天得很,他不是都和白江清在一起了吗,怎么还敢来花满楼,去见名妓如素呢?虽说如素向来卖艺不卖身,是个有名的清冷美人,有人说她是天上月,无意落凡尘,美人虽好,可是一个将要成婚的男人,还是要顾忌些好。免得有心人造谣生事,弄得满城风雨。天青往人手里塞了几片银叶子和银票,老鸨风韵犹存,她握着天青的手有意揩油,还说着这位公子可真是俊俏的漂亮话,白青莲冷峻着脸,不着痕迹地把老鸨手里天青的手抽走,眸子淡淡扫一眼,他的确是淡淡的,可是这个人这张脸一旦冷峻下来,就有着不沾染凡尘,不可亵渎的高高在上的气息,令人望而生畏。老鸨的眼不着痕迹地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白青莲的手搭在天青身上,无声地宣告着一种所有权,另一边的辰景兴致勃勃地,四处张望着,兴趣盎然得很。老鸨带着我们上了楼,说是上面有一位楚公子,她问我们认不认识,这个时候她收了脸上的轻浮孟浪的神色,陡然增添了傲气和冷淡,徐娘半老又如何,还是自有一身风华的,她斜睨一眼白青莲,不屑道:“小姑娘长得好看,我就是想多说几句话,让你给忌惮的。”她带着一身脂粉味走远,有意擦过白青莲肩膀,低低哼了一声。天青一双桃花眼弯成月牙,有意绷着,可笑意还是自眉梢眼角泄露出来。我看看这两个人,辰景还扯扯白青莲的袖子,问:“诶,天青姐姐的伪装很好啊,那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老鸨很有气势,和刚才完全不一样啊。”“人总是心口不一的。”白青莲道,看看天青欲藏还露的笑意,指指她,道:“你看,天青就是这样的。”“对啊,我向来如此,白道长你是第一天知道吗?”我叹口气,敲敲门,思索了一下,省去客套话,直接推门而入,后面的白青莲也跟着进去了,刚进去时我有些发愣,可是见了那一身青衣的身影以后,我总算明白了,是谁给我师兄,见江南名妓如素的胆子,很简单——白江清白三公子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