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条餵了很久的流浪狗,看着亲人,突然就转头咬了你一口,隔了很久之后,又呜呜咽咽地跑来想蹭你的裤脚。
能忍着不动手,已经是余缺这些年礼仪修养足够精进的缘故。
而且这人未免过於意识过剩,当初余缺给福利院捐钱,纯粹是以为自己不会回来了,留着也是浪费,不如捐到能用的地方,跟他可没半点关係。
2247:「这么看来,您在这里的记忆似乎並不算美好。」
余缺:「大人还好,我不怎么受同龄人待见。」
「在五六岁,还是三四岁,忘了,我记事挺早,反正大概就那个时间。那时候我还是很普通的一个小孩,和福利院的其它孩子一起玩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提起了名字。」
余缺想到这里,脸上带了点笑:「何院长是老一辈的人,取名很有风格特色,我在一堆爱国、建军的小朋友之间,名字独树一帜,备受瞩目。那时的我们还太小,並不明白名字对一个人的含义。小朋友们只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而我的名字好听,就吵着闹着,要去找她换名字。」
「这当然並未允许。」
但孩子是不管那么多的,基本都是又哭又闹,认为这是何院长偏心。而这个词一出,原本还止住了哭的那些,也纷纷瘪着嘴,再哄也不顶事了。
虽然年纪小,但大家並不是什么都不懂。福利院这种地方,能被分到的爱就那么多,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公平」。
余缺:「何院长和大家解释说,我的名字不能换,换了,我的爸妈就找不到我了。我就问她,我的名字是我爸妈给我取的吗?她说是。还耐心地和我说,虽然他们把我放在了福利院的门口,但留下了名字,还有生日等信息,有心人才会这么留,他们以后肯定会来找我。」
「於是我比其它的小孩多了份期待。」
「我常常坐在福利院的院门口,盯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猜想他们是不是我的爸妈。」
空中的光团晃到了他的面前:「您……」
余缺一脸平静:「他们一直没来。」
而这件事也彻底成了余缺和大家的隔阂——假如只是院长偏心,吵吵闹闹一番,再把爱意爭夺过去也就算了,但他可能有爸妈来接。这让其它孩子本能的,对他感到了嫉妒。
因为过往的记忆算不上多么美好,所以,要说余缺对福利院有多么浓厚的感情,那着实扯淡,但他对这里还是有信任的。
当初他差点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时候,是何院长骂骂咧咧地出来,懟那些人说,小孩的几句话也能当真?说着就拿着扫把轰人出去,平日里那些看不惯他的人,也难得的统一战线,没把他交出去。
虽然即使被交出去,余缺也能自己想办法出来,但孩童的身份受限太多了。而且对於当时的余缺来说,福利院是难得的,除了家以外,能同时让他感觉到安全的地方。
就像是怪物的备用巢穴。
走进墓园前,余缺买了花和香烛瓜果。守墓的工作人员听闻是来祭拜何院长的,热心是指了哪一行哪个位置,接着感嘆了一句:「都是好孩子啊,记恩。」看来陆续赶回来祭拜的人不少。
墓前的香火也確实很多,最新的甚至没有燃烧完毕,应该是刚走不久。
火苗点出青烟,伴随着瀰漫在空气中独特的香烛味道,余缺恭敬地鞠躬过后,手中点燃的香被插进了松软的泥土中。祭拜过后,他也並没有急着走,而是站在原地静静佇立着,看向墓碑上定格在笑容上的银髮老人的照片。
他感觉到一丝悵然。
2247晃悠到了他的面前:「您还好吗?」
「只是觉得有点物是人非。」余缺看向稍远处静静绽放的花丛,不自觉笑了一下:「没想到我竟然还能有这种感觉。」
2247:「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余缺:「之前的我,可是怪物啊。」
不含任何贬义,他曾经真的是个「怪物」。
从「名字」相关的回忆就能知道,最开始的余缺和其它孩子其实没有多大的区別,会哭鼻子,会抢小伙伴的糖,会期待爸爸妈妈。是什么时候出现变故的呢?大约是七岁吧。
一场车祸,让原本平静的生活就此打破。
在当时那个几乎必死的情况下,余缺本能的闭上了眼睛,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自那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开始在不同的世界、无规律地来回穿梭。
这种状况换给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带来无尽的財富或力量,但它是在一个孩子身上。
余缺太小了,也实在太过恐惧,恐惧到自身认知都开始错乱。他一开始误以为是做梦,但在几次差点死去后,他又误以为每个世界都並非真实,都是无法醒来的噩梦——他虽没死在车祸里,却也快死於极度惊惧。
和人沟通也是问题,別的世界语言和蓝星並不一致,余缺存活都是问题,回到蓝星后惊恐万分地向身边的人敘述,他口中那些字句和形容,也根本没人相信,外人根本不能理解。他对外界的求助,在別人眼里更像是说胡话,或者是幻想。
直到他身上的异常吸引到了系统。
几岁的孩子要理解系统也是非常艰难的。那时系统足够智能,但只有面板,没有2247这样的辅助,对於余缺来说,最开始只是加重了深一层的恐惧,一直到后面,系统面板主动改换了方式——一个很適合孩子的方式: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