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族的势力,在某些地方甚至要超过了官府。司空名义上是孤儿,没有宗族,除了军队的上司,能攀上亲的就只有一个李骞。操持婚事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李骞的头上。李骞终于有机会办一件对司空而言很重要的大事了,整个人都像是焕发了春天一样,精神抖擞得不行。凤家的人赶到河东村的时候,他还端着架子把司空给撵了出去。“这些事请没有你们小辈自己上阵的道理。”李骞慈爱地摸摸司空的狗头,斗志昂扬地摆摆手打发了他,“去陪你儿子玩吧。”司空就带着阿保去骑马了。以前阿保虽然总是围前围后地跟着宝珠,但他人小,谁也不敢让他去骑马。不论是司空的副将还是李家的下人,都只是哄着他给宝珠刷刷毛,喂喂草料。阿保以前也见过别人骑马,对小孩子来说,骑马打仗,那就是真正的战士、是大人才能做的事。他们这个年龄的小娃娃只能站在一边,远远的流口水。但如今司空竟然带着他去骑马,这可把他给乐坏了。宝珠驮着他们越过了大片的田野、树林,简直像飞在半空中一样。他被司空抱在怀里,身上裹着他的斗篷,暖暖和和的,一点儿也不会冷。偶尔他也会从司空的斗篷里探出头,望着身旁飞掠而过的树影,发出惊叹的叫声。村外是大片的荒原,前些日子刚下过一场大雪,沟壑里、背阴的田埂下都还积着没来得及融化的积雪。这原本是阿保看熟了的景色,这一次却带给阿保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的感觉,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可真大啊。司空带着弓\弩出城,一路上射了好些野兔、野鸡,还把着阿保的小手放箭,阿保兴奋的嗓子都要喊哑了。从野外跑马回去,司空想着他师父要跟凤家的人谈事情,估计也没空搭理他,便让手下带着猎物先回去,他自己带着阿保去了市集上。河东村的市集也是阿保和小伙伴们经常会跑来玩的地方,不大宽敞的一条街道,两旁都是商铺和卖各种杂货的货摊,差不多算是河东村最热闹的地方了。阿保甚至叫得出那些货摊老板的名字,但被司空带着在这里闲逛,对他来说仍是十分新奇的一件事,因为眼前掠过的每一幅画面都仿佛变得不同了。他周围的世界,在司空出现之后,忽然就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样子,这让阿保有一种做梦似的迷幻感。他抓着司空的手,有些畏惧自己是在一场梦里,等他醒过来,他还是旁人口中那个“没有爹娘的小奴隶”。司空似乎感受到了阿保那一下无意识的用力,他垂头,见阿保用一种有些紧张的眼神看着他,便笑了,“是不是累了?”阿保不知道该不该点头。他其实并没有多累,乡下孩子,除了上学堂,剩下的时间都是呼朋引伴到处疯跑。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此刻的感觉。司空却误会了,以为他累了但是不敢直接说,顿时就有些心疼起来了。他把阿保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上,“扶好。”阿保的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了,他惊叹的睁大了眼睛。站在地上的时候,他仰着脖子也只能看到周围的人和街边的货摊,如今……仿佛整条长街都在他的眼下。抬起头,他还能看到两旁商铺的屋顶,灰色的、红色的屋檐和屋檐缝隙里飘摇的枯草。他甚至还看到了长街尽头那座种了好些梅花的土地庙。阿保紧紧抱住了司空的脑袋,颇有些眼花缭乱之感。待这股新奇的感觉稍稍平息之后,他就注意到了更多的事情,还有不少小孩子都跟他一眼,坐在大人的肩膀上。阿保以前其实也看到过这样的情形,但那时,他深知自己绝对不会有机会去坐在一个可以叫爹的男人的肩上,所以他拒绝让自己去留意这样的画面。仿佛看不到,心里就不会羡慕。阿保垂下头看了看小心地抓着自己脚踝的司空。有爹可真好啊。他想。这样想的时候,一直困在他周围,把他与周围的世界隔开的那一层无形的薄膜像是忽然间碎裂开来,他眼里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又开阔。阿保年纪还小,他无法说清楚这种感觉,但心里喜悦的感觉却像泉水似的,从他心底咕嘟咕嘟地冒了出来。他满心欢喜,甚至想放声对周围的人喊一声:这个人就是我爹!我也是有爹的孩子啦。司空带孩子还算经验丰富,阿保这个年龄的孩子喜欢吃什么玩什么,他心里都有数。他带着阿保去吃了据说“特别好吃”的羊肉汤和烤饼子——这是阿保听同窗说起过的一家馆子,同窗的父母曾带着他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