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京兆王说:“那太后心中是已经有了人选了?”
拓拔子推一向跟她不是太亲近,朝事上也总爱跟她唱反调,冯凭绝不认为他会支持自己。没敢说自己的想法,她只是笑:“我正是尚无人选,所以才想询问皇叔的意见。最近正为这件事情头痛呢。”
拓拔子推说:“臣只是建议,此事当然还是要由太后拿主意。”
冯凭心说:这些人,嘴上乖,说让自己拿主意,等自己真正拿主意,他们又要跳出来找话说了。送走京兆王,她要召来高盛。
高盛是她一路提拔上来的,对她倒是忠心的,冯凭对这位老臣,倒是实话实说:“这件事,我也询问过京兆王,京兆王推举了贺氏和陆氏的女儿,只是我认为不太合适。”
高盛八成也猜出她的意思:“那娘娘的想法呢?”
冯凭说:“冯朗的女儿怎么样?”
高盛问说:“臣刚刚进宫时,看到宫门处有个小女娃,扎着双丫,身高约四尺,年纪约摸八岁,太后说的便是这个孩子吗?”
冯凭点点头:“正是她。”
高盛说:“这,一门两后,怕不是吉利之相。先帝去岁刚驾崩,皇上年纪尚小,朝局尚未稳。太后不过才垂帘听政一年,便要立一个小小的八岁女童为皇后,又是自己的亲侄,恐有揽权专断之嫌,难免让人怀疑太后的用心。皇上的婚事,虽是家事,却也是国政,臣认为此事不妥。”
冯凭说:“我也知道不妥,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妥呢?这件事,除了你我尚未同任何人说。就怕一说出来,满朝都是反对声,吵嚷得人头疼。你有什么主意吗?”
高盛说:“臣不建议太后这样做。太后为政时日尚浅,不宜徇私太过,招来非议。持事公允一些,更易让朝臣们心服。一味地行权揽私,怕要失掉人心。”
冯凭尤不肯死心,道:“我当年被先帝封为贵人时也不过才九岁,先帝立我为皇后时,我也才十一岁,当时朝众,也并没有什么话说。”
高盛说:“今时不同往日,何况,当年常太后居宫,也并没有让常家的女儿做皇后,而是立了冯氏,乃是知道常氏出身寒微,不堪当此大贵之选,恐为家族招来灾祸。德薄而位尊,智小而谋大,力小而任重,自古便是灾祸的衅由。若是做了太后,就必要从自己家族中择皇后而立,这朝廷国家,岂不是要成了外戚的私产。”
冯凭听到这句,已经是不太高兴了,瞥了这人一眼,高盛却还顶着她眼风继续说:“德不称其位,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任,其殃必大。皇后之位,重在选贤任能,依臣之见,从朝中出身名望相当的氏族中,择起年纪得当,品貌出众者立为皇后,才是得当之选。”
冯凭原地踱了几步,慢慢往凤榻上坐下:“你的意思,冯家的女儿做皇后,就是德薄而位尊,要招来灾祸了?”
高盛说:“八岁的女童,有何德何才足以服众呢?哪怕是加上太后的威望,怕也不足以支撑。太后既然没有让自己的兄长入尚书台揽政,为何要让自己兄长的幼女入宫做皇后呢?”
冯凭知道是说不过他,遂从善如流:“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京兆王举荐的那两位,我都不中意。我记得,你不是有个孙女儿还未成婚吗?她怎么样?”
高盛谦恭说:“臣那孙女,长得跟臣也差不多,皇上怕是不能中意。还是算了吧。真这样,皇上得恨臣了。”
冯凭本被高盛的话说的有点生气,及听到这句,又忍不住笑了。她抬起头,看她这位忠臣,长的是矮矮胖胖,厚嘴唇,大鼻子小眼睛,心中暗笑道:“高令相貌魁伟,孙女能像你不也挺好的,不至于入不了眼吧?”
她把高盛取笑了一通,心情是好些了,然而这事情还是没拿定。
她并不想接受高盛的建议。
这件事放在心上,久未决断,她后又问常英。
常英倒是支持她的,不过也有些迟疑:“臣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是怕朝臣们会有想法。一门出两位皇后,这在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不过冯珂的确年纪尚幼,或者,立后之事,不妨再延后些时日?皇上一旦大婚,立刻就要亲政了,臣其实以为,为时尚早。”
冯凭说:“只是皇上已经到了年纪,不大婚,这也说不过去。”
冯凭为这件事很头疼,这日李益进宫,因为久日未见了,她便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当时是在御花园中,李益随在她身旁,穿行在一片怒放的牡丹花丛间,她闲闲地说起那日高盛说的话。李益一遍迈步一边听着,没插话,等她说完了,他也没做任何答复。冯凭因为自始至终没得到回应,便转过头去看他,就见他眼神在流连道旁的花朵和蝴蝶。
冯凭驻足,目视他,笑说:“你有听到我在说话吗?”
李益并不直视她的目光,轻轻点头说:“臣听见了,只是臣不知道该如何说。”
冯凭重新启了步,说:“你一直不说话,我以为没有听我说话呢。”
李益低着头看脚下,诚恳说:“此事,娘娘已经问过诸位大臣,心中怕是已经有了决断了,臣再多说也无用,是以不敢开口。”
冯凭低声说:“你是不高兴,因为这件事我没有第一个同你商量吗?以往这些事,我总是第一个跟你说的,而今你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李益说:“臣没有这样想。”
冯凭说:“你没必要掩饰,我看见你心不在焉。”
她随走随说:“虽然我是最后一个问你,不过这件事,我还是看重你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