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益只感觉有些滑稽了。
衡量
李益定了定神,呵斥左右道:“放开。”
仆人只是劝和,实际都不晓得他夫妻究竟在闹什么,见李益恼了,都不安地松了手。而李益斥开了众仆,振衣出门,慧娴急冲上来,拽住他胳膊,眼红道:
“你不许走!”
她生气,急颤道:“要走我走。你要是走了,我现在马上也回去收拾东西回娘家去,这个家谁爱呆谁呆着。”
李益是个面薄的人。他不想把夫妻的矛盾摆到人前来,弄的人人皆知,更不想为这种事全家鸡犬不宁。然而眼下已经鸡犬不宁了,慧娴那话说出来,眼泪就哗哗掉个不停,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跑回房中去,口中急促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碍你的事,我现在就走,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你不想跟我在一个屋檐下,那我走好了,以后这个宅子你一个人住,你爱跟谁住就跟谁住。”
众仆婢丫鬟见此情形,忙又丢下李益,一拥而上去劝慧娴。
李羡听到这边吵闹,赶过来,慧娴看到他,痛哭一声,捂着嘴,就穿过院子往正房去了。李羡伸手要拉她,慧娴却看也没看他,低着头一扭胳膊,甩开了他的手,呜呜的只管自己走。
李益继续出门登车,唤车夫,李羡抓不住慧娴,又忙去抓李益,赶在他出门前将他拽住了,急道:“老二,你听我一句劝。”
李益无奈道:“你去劝劝慧娴吧,她哭了,我没事。我只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李羡拦住说:“她哭了,还不是你惹的。你不去劝,我劝有什么用?你不许走,我今天非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李益垂着手,转头望了一眼门内慧娴离去的背影,低着头弯着腰,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慧娴是很骄傲很要强的女人,从来不哭的。本来也没有多大的事情,怎么弄成这样了呢?
李益突然就很无力。
“难道这也是我的错吗?”
他这样想,有种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
李益站在原地,半天,出了一口长气。
一气出毕,他登上马车座位,亲持了缰绳和马鞭御马。
李羡拦不住他,站在车旁说道:“你跟个女人置什么气。她女人家没眼神没见识的,做事不晓得分寸,你看开点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事,非要一拍两散吗?”
李益没理他,说了声:“借过。”直接驾车走了。
李羡看着弟弟绝家而去,那边慧娴还在哭闹,要收拾东西回娘家,直要气撅了。
李二硬气了,他这兄长也没有权威了,李羡怒火中烧地返回宅子。慧娴见到他,哭的两个肿眼泡赶上来,急切地问道:“季棠呢?他人呢?”
李羡道:“走了。”
慧娴呆愣道:“走了?”
慧娴说:“他去哪了?”
李羡说:“我哪知道,我又没跟着他。”
慧娴抬了手捶打他,气的又哭:“你看着他走,为什么不拦着他!他走了我上哪去找啊!”
李羡冷着脸,在慧娴眼里,就是一副心平气和,事不关己的死样子:“我怎么拦?他又不是女人,他非要走,我还能抱着膀子把他搂回来不成?”
慧娴道:“你去啊!”
李羡平静下来一想,又觉得慧娴太大惊小怪了。李二要走就让他走么,他走了又不是不回来,非要拦着,这下弄的不好看了。李羡说:“算了吧,等他冷静冷静,过几天我再去找他。这么大个人又不能丢了。你就随他去吧。”
慧娴见他们兄弟,大的绝情,小的冷酷,痛苦的呜呜哭了出来。
李羡好说歹说,把慧娴劝回房。慧娴也不说什么回娘家了,只是哭,双手捧着脸,泪流不止。李羡劝完,婢女和阿龙的奶妈子也来劝,一堆好言,她却一句也不听,一声也不答,只是哭。
李益到万国寺住了一夜。
次日,天还未亮,李羡就派出家中的婢女来寻他回去,说:“夫人哭了一夜了,昨夜一夜没睡觉,到现在一粒米都没进,一口水都没喝。郎君还是回去看看吧。”
李益正站在屋里洗脸,身上衣服还没换,闻言,他很吃惊道:“她没回娘家去?”
婢女也不好意思说慧娴只是拿回娘家来吓唬郎君,并不是真要回,赧着脸说:“夫人一定要回去呢,东西都收拾好了,被大爷给劝住了。现在家里乱糟糟的,一大家子不安生,郎君还是回去看看吧。大爷也说了,郎君这么躲着不是办法。有话总归要面对面的说的。”
李益将帕子扔回水盆,手上脸上的,寒意透了骨,只感到说不出的疲惫。
他跟慧娴没有爱情。但是二十多年的夫妻,恩情不浅,他对妻子,对家庭有责任。他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他和慧娴纵有多少不快,然而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慧娴的青春过去了,他的青春也过去了。
他对离不离婚已经不在意。不离婚其实是好的,夫妻维持表面的感情,私底下互不干涉。离婚会有坏处,要跟李羡吵架,要对不起爹娘祖宗,要跟慧娴的娘家交恶,要被人指责议论。他不离婚,和冯凭在一起,旁人顶多是私底下揣测他们的关系,或者暗地里笑笑,虽有些不大正经,但也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桩风流韵事。年轻的皇太后和大臣有私情,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可他若因此离婚,性质就不一样了。一旦离婚,他李益怕是要声名扫地。知道的人如他兄长李羡,会说他脑子进水了,这把年纪了还追求什么爱情,为了个女人连家都不要。傻了?中降头了?不知道的,就得说这个男人卑劣无耻,无情无义,为了攀附皇太后,连脸都不要,竟然连结发妻子都抛弃。偷情不是罪,甚至是风流美谈,可光明正大的谈情,就是悖俗的大罪,这世上无处能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