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您别听县主的。”朱船这些日子跟李清平朝夕相处,不似当初那么端着她,多少也敢开些玩笑,“不过,表小姐性子确实软了些,不太像大户人家教出来的。”
这倒是。江沅看了眼桌上的茶壶,没吭声。
之后的日子里,江沅“病情”渐渐好转,她有意与汤蓉安接触,也引得小姑娘隔三岔五的往她房里跑,一呆就是小半天,连她与清平这种臭棋篓下棋,都能托着腮看的津津有味。
江沅病愈的消息早在她回来没多久就被送到了前线,因着宋延巳与孟习之因为平川一役两军僵持不下,回柴桑的事便往后推了推。
不过江沅的平安归来确实让宋延巳悬在心头的大石头落了地,出兵布阵更加果敢,他卡住了孟习之的七寸,步步相克,逼得他只得剑走偏锋,虽赢过几次却也折损严重,不得不离开平川退守庄县。
这日,江沅兴致勃勃的描了几个花样子,样式是前生何娘子所画,如今未曾有过,看上去新鲜的紧。清平不爱女红,端着左瞧右看愣是瞧不出什么好,反倒是惹得汤蓉安惊叹连连。
“蓉安喜欢女红?”江沅看她感兴趣,索性递给她让她细细瞧。
“喜欢的。”蓉安小心的接过花样,眼睛亮晶晶的,她与江沅年岁相当,却还是个小女儿心性,“表嫂好厉害,我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花样。”
“我也就画画样儿,真到动针线的时候,反倒就不成了。”
“嫂嫂喜欢什么大可告诉蓉安。”她羞涩中透着一点点的小骄傲,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我女红最为拿手,可以帮嫂嫂绣。”
“你常做这些么?”似不经意的问道。
“姨母和几个表妹喜欢,我便常常做些送她们。”蓉安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姨母老说我双面绣绣的不太好,还要多努力些才是。”
江沅看着有些懵懂的汤蓉安,眼角的余光不露痕迹的扫到她身后的小丫鬟,在她提到宋母的时候那丫头表情僵硬,明显有些不喜。
对于宋家,江沅不算了解,因着身份地位的不同,宋母又是续弦,非宋延巳的生母,故而很少往来。
不过她倒是没见过后来居上的姨母教养前夫人外甥女的,“那宋家夫人待表妹如何?”
想了想怀州宋家,汤蓉安道,“挺好的,可是……”她又想到宋延巳跟她说过的话,有些不确定的皱眉,面上一时有些犹疑。
蓉安不是个心眼多的,表情常常写在脸上,江沅觉得自己大概上辈子被猪油蒙了心,才觉得她不显山不露水,“表妹但说无妨。”
“可是表哥说宋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汤蓉安咬着下唇哼哧了半响,才红着脸把宋延巳的话原封不动的倒出来。
蓉安自幼没了父亲,母亲身子又不好,这才带着她去怀州投奔,宋家念在她们娘俩可怜便养在了府里。母亲从来不许她和宋家的孩子玩,说她和他们不一样,她姓汤而他们姓宋。可是表哥也姓宋,母亲却很喜欢表哥,她经常拉着自己的手对表哥说,“蓉安还小,万一哪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给她找户好人家。”
只是每次表哥离开,母亲都会把她和穗儿赶出去躲在屋里红着眼哭一场,任她怎么问都不说,至今她也不知道母亲究竟在哭什么。再后来表哥走了,没几年母亲也不在了,只有宋夫人陪着她。蓉安觉得宋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宋府的人对她也很好很好,可是表哥却厌烦他们厌烦的紧。
三年孝期一过,表哥就派人把她从宋府接了出来,与其说是接,不如说是和宋家撕破了脸抢出来的。
他托人给她带了话,“你若不走,以后便是受了再大的委屈,我也不会来接你。”
这是宋延巳第一次跟她说这么重的话,可是蓉安明白,他一向说一不二。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特意嘱咐过,她只有表哥这么一个亲人了,她得听他的。
这一路,草飞木斜,入目荒凉,越往北走越不安,她打小养在宋府,连怀州的城门都没出过,莫说这遥远的边境,心里不是不怕的。
江沅称病那几天,她日日来见却又日日被拒绝,整个人都惶恐不安。万一,万一表嫂不喜欢她怎么办?万一,万一她再被送回怀州怎么办。
直到那日午后,她再次被江沅拒之门外,穗儿不停地安慰她,说宋夫人是真的病了,不是有意为难。
当时她就想,只要她再乖一点,懂事一点,总会被人喜欢的。
结果没半个时辰,碧帆就敲响了她的门,“表小姐,我家夫人想见见您。”
日光穿树晓烟低,榴花芳艳浓,她就这么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过滤,漏到江沅身上,轻轻摇曳着光晕。
然后她看到她笑着冲她招招手。
大概,是喜欢她的吧。
“蓉安?蓉安?”江沅又问了两句,见她没出声,这才唤了两下。
似乎还陷在回忆里,穗儿一看自家小姐又蒙了,也不管什么主仆之分,连忙上前摇着摇她的手臂,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姐,宋夫人问您话呢?”
“什么?”汤蓉安被穗儿这一晃晃回了神,瞪着双乌溜溜的眼睛有些不安的问。
“没事,就问问你在怀州的情况。”江沅倒也没觉得她失礼,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宽心,又对穗儿道,“我对怀州不甚熟悉,也不晓得你家小姐的喜好,一会你与比碧帆说说。”
“是,夫人。”穗儿应下,这才退到汤蓉安身后,几人又讲了些趣事这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