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完安,出了慈宁宫后,紧蹙的眉头就再没舒展过。他眼眸半阖着,将?手臂半搭在一侧的软枕上,时不时转转指尖的翠绿扳指,不知在思虑些什么……此时,銮驾顿住,身前传来句漫不经心的叩拜声“臣参见皇上。”听出这熟悉的声音,李淮泽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些,他缓缓抬眼,只见驾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这是?个瞧上去已年约四十的中年男人,着了身位极人臣的紫色官袍,腰缚玉带,头戴冠帽,就静静站在那儿,都莫名个人中威压窒息感。虽说是?请安,可头颅未低半寸,膝盖未弯半分,很有些桀骜不尊的意味。李淮泽笑意不及眼底,“怎得?摄政王有事要奏?”徐啸庭身形微动分毫,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皇上已年过双十,民间这个年岁的男子,早已妻妾成群儿童绕膝,可皇上却至今尚未娶妻,此事事关重大,关乎国脉社?稷,江山传承……臣特?在此奏请皇上,娶妻立后,巩固国本?。”太后方才在慈宁宫提及此事,乃爱子心切,真真忧心。而摄政王哪里会有这般好心?什么江山,什么社?稷……他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李淮泽眸底闪过丝嘲讽,指尖轻搭在銮驾上龙首,默了许久才闷然道了句,“……除了木头,朕对其他事都提不起兴趣。”徐啸庭眼周皱紧,步步相逼,“后位空悬,中宫无主,太后忧心,朝臣不安。皇上就算是?为安朝臣百姓之心,也合该考虑终身大事。”李淮泽哪里耐得听这些,干脆往椅背上一摊,作出副惯常的混不吝的模样,“摄政王也说是?终身大事了,岂能马虎?宝灵殿还?未建成呢,朕与工匠们忙得天旋地转,哪里有心事管这些?”“且比起国事,摄政王也合该操心操心自己的家事。若是?朕未记错,摄政王的爱女今年年方十九,也尚未婚配?不如先?给她寻个如意郎君?”摄政王就是?打定了主意,想让女儿入主中宫,执掌凤印。对于这点,二人心知肚明。当?年皇子夺嫡,争得头破血流你死我活,而徐啸庭在朝堂浸淫多年,乃三朝重臣,又手握重兵盘踞西北,几乎是?想要拥立谁,就能捧谁坐上龙椅,而他在深思熟虑之下,选中的就是?李淮泽。在众人眼中,李淮泽自儿时就才能不显,又痴迷木工,再诸皇子都觊觎皇位时,他却整日关在府中钻研卯榫殿造?再加上生母只是?个略略嫔位,母族无甚势力,在朝中也帮不上什么忙……实在是?非常做个傀儡皇帝。这么多年来……李淮泽感念他的扶植之恩,也确从?未插手过朝政之事,只让他一人大权在握,可区区摄政王而已,徐啸庭岂能甘心情愿呢?若是?能让女儿嫁入皇家,成为皇后,生下太子……如此一来,便能避免皇上今后另娶,皇后母家分权。可想是?这么想,推行起来却不如想象中顺畅。“微臣之女不劳皇上费心,微臣自会为她寻个好去处。”以往徐啸庭是?有耐心的,可现如今不想再等了。他下了最后通牒。
“皇上这一推再推,于天下臣民都交代不过去。算算工期,宝灵殿还?有两月就要完工。微臣会交代下去,宝灵殿完工之日,便是?陛下选妃之时,届时自有礼部官员为皇上择选贵女入宫侍奉。”徐啸庭说罢,便再未看李淮泽一眼,只略拱了拱手,便转身离去,顺着一侧的宫巷消失在了尽头。李淮泽望着那个背影,眸光杀光闪现,又迅速平息。今年?的杏林宴,是在?京郊东南处的皇家御苑中举行的。按理?说?每次杏林宴,都是由皇上亲自举办,可今上的心思显然不在朝堂上,所以?这个重任自然而然就?若在了摄政王徐啸庭的头上。宴上除了今年上榜登科的新科进士,还有监考阅卷的文山泰斗,还有其他的辅国重臣,当朝栋梁……上位者是抱着来挑选门生的心思,看看是否有何可用?之材,而新科进士们对此心知肚明,如孔雀开屏般,唇枪舌剑地展示着各自的才能。言笑晏晏,杯觥交错。若说?能格外得这些贵人青眼有加的,只有两位。其中一个,自然是才貌双绝,高洁胜月的探花赵琅。出?生世家大族,自小才名远扬,待人彬彬有礼,进退有度,是个各方各面都挑不出?错处来的青年?才俊。而其中另一个,就?是王顺良。此人无论是出?身,相貌,才学……都全?方位被赵琅碾压。可或就?因?此人是个苦出?身,所以?姿态足够低,膝盖足够软,没?有那些文人的许多高上姿态,谄媚恭维顺口就?来,言语中又几乎没?有错漏,是个颇有些滑不溜手,有风就?能起浪的存在?。以?摄政王为?首的公爵勋贵们,将两者的优缺点都看在?眼里,皆想将二人招揽进门下,言语中透露出?提携拉拢之意?。杏林上的酒水都是陈年?佳酿,酒过三巡之后,在?场者皆喝得有些头脑昏沉,亦有许多人已强撑不住,在?下人们的搀扶下逐渐退席,赵琅眼瞧着应酬得差不多,原也想要走,可此时却被人喊住了脚步。“探花郎留步。”赵琅抬眼一瞧,竟是王顺良。他到底是个傲骨铮铮的文人,靠的是真才实?学去收获人心,可方才在?席间,他见识到王顺良是如何巧舌如簧,左右逢缘,在?权贵面前极尽谄媚之能事……他很看不上此等做派。其次,一看到此人……他不禁就?会?想到那个因?受王顺良退婚而声名俱毁,或就?要去嫁给个商户做第十几房小妾的女子?,莫名心中便更不爽了。那位尤大姑娘是个何等忠贞坚烈的女子?,旁人或许不知,可作为?订婚多年?的未婚夫,王顺良总是心知肚明的吧?可自从那些流言蜚语传出?之后,却从未见他站出?来给她说?过一次话,竟直接退婚,扭脸就?预备娶户部尚书家女儿?如此没?有责任担当,攀高踩低的行径,真真是为?人所不齿。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赵琅脸上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可身在?诡谲多变的朝堂上,这今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他还是停下脚步,对眼前这个席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的人,轻描淡写道了句,“听说?王公子?即将与尚书家的贵女共结连理?了?赵某提前在?此给你道喜了。”此事虽已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