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生气?”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没生气?”
赵重锦噎了一下,说实话赵白鱼的表现真看不出哪里生气,一般人生气表现出情绪起伏剧烈,更甚失去理智,可赵白鱼看上去相当冷静。
“官大一级压死人,我在京都府衙门没少受这滋味。”
山黔一提到提刑司和洪州知府,赵白鱼就知道方星文保不住。
“山黔能用漕使无权查案和官大一级两点压我,从我手里截胡,而我也能利用我漕司使的监察权过问这桩案子。他想悄无声息地解决方星文,就希望我的注意力被转移,这时候去跟他借兵就轻松多了。”
“借兵需要理由。”
“你手里那份证供得抓不少人?”
赵重锦皱眉:“现在案子在他们手里,我要是贸然说抓其他人,保不定连手里的证供都被他们剿了。”
“私盐的案子翻不了,他们打算断尾求生,你抓人,只要不碰漕运,他们会积极响应,参与其中才能尽量减少己方损失。当然你和我合作都被看在他们眼里,知道明是你借兵,实是我用兵,先用这招安抚我,转移我的注意力,还能监视我——与其让我和胡和宜联手猝不及防地抄他们老家,不如把我放在眼皮底下更安全。”
赵白鱼老神在在地说:“这是其一。其二是安抚我,免得我不甘心发大疯,跟他们鱼死网破。”
赵重锦恍然大悟,看赵白鱼的目光里充满惊奇和欣赏,原先听三郎书信里对赵白鱼的描述还觉得夸张,现在看来反而更出彩些。
“最后一个原因,”赵白鱼神色冷淡地看着赵重锦,说:“你也该出点力,总不能我一个人埋头苦干,结果灰头土脸,反倒你一个人拿走全部好处。”
也和三郎书信里说的一样,吃不得亏。
赵重锦刮了刮鼻子说道:“行吧,这事的确是你吃亏,我替你办三件事,前提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赵白鱼:“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和赵重锦分道扬镳后,赵白鱼从容的表情消失,神色凝重,他没和赵重锦说山黔肯定会借兵的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当中有两拨势力互相角力,山黔这方需要借他去打另一拨势力。
目前能肯定胡和宜是昌平公主这个阵营的人,山黔的出现则说明他和商帮同在一条船,管文滨和唐提刑同时出现,暂时和山黔站同一阵线,不能太肯定他们的阵营。
赵白鱼借胡和宜打了私盐,不论昌平公主是否参与其中,在另一拨人看来,借私盐敲打商帮就是昌平公主的意思。
为了对弈,另一拨人乐于借力让他去打昌平公主,以此求得平衡。
“两拨人……昌平公主能把势力铺在两江,我尚且能理解,但是赣商怎么做到的?士农工商,陈罗乌得是什么人才能让两江二三品大员都为商帮卖命?”
赵白鱼突然心生好奇。
还有赵重锦,凭他一个盐铁判官就能在短短两年里查破这桩天大的私盐走运案子?
胡和宜带兵撤回江东前,收到昌平公主的拜帖,收拾一番后前来拜见,隔着珍珠帘子望眼欲穿般地望着里头的一道身影。
隐约辨得清她正在煮茶,厅内没有熏熏香,而用瓜果鲜花的香味装点,红泥炉上的紫砂壶冒出白色的水汽,氤氲女子曼妙的身影。
“臣能为公主做什么?但请吩咐,无有不从。”胡和宜跪地,语气里满是诚意和卑微。
“赵白鱼找你借兵?”
“是。”胡和宜将他同意借兵的理由一一说出:“纪兴邦是陛下的人,也就是殿下您的人,商帮就算想教训纪兴邦也该顾着您的脸面,想是这些年骄横自大,也敢不看您的眼色行事。”
“商帮处事不干不净,纪兴邦的案子也能做得那么难看……哼!一字千金,文人雅贿。土皇帝当惯了,以为天下人都是蠢货,没发现他们头顶这位皇帝和晚年昏庸无道的先帝不一样。”
当面说先帝昏庸无道,也就跋扈惯了的昌平公主敢说。
胡和宜低头,不敢回应。
昌平倒着茶水:“说说,赵白鱼具体怎么说服你出兵。”
胡和宜便将赵白鱼说过的话和盘托出,当然不该说的自有省略的必要,确定再无可交代才闭嘴等待昌平公主的反应。
随之而来是令人窒息的寂静。
胡和宜皱眉,心里胡思乱想之际,猛地听到公主的狂笑声,下意识抬头发现昌平公主笑得趴在塌上,肩膀不住颤抖,抬手,手掌挥了挥,沉默犹如木桩的侍女们这才走出来,拉开珍珠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