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劈裂天空的光将他们脸上的恐惧照得一览无余,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魅,成为赵三郎儿时记忆最深刻的一幕。
赵三郎因此比两个兄长更厌恶赵白鱼,公主一人作恶,留给赵府众人永生难以磨灭的噩梦,而之后他时常陪在赵钰铮身边,看他三天两头生病,看父母为他急得几天几夜睡不着,母亲更是四处求神拜佛,反观赵白鱼无病无灾,健康长大,他很难不迁怒赵白鱼。
父亲对赵白鱼的恶感尤为明显,时常斥责他惺惺作态,愚蠢无状,不识礼数,渐渐地,赵白鱼不在他们面前表现自己,越来越沉默,长大后更成为记忆里一抹灰扑扑的影子。
赵三郎回望过去记忆里的赵白鱼,从热情开朗到沉默寡言,也不会忘记敬长爱幼的礼数,只是当一个人厌恶另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对方释放多少善意,总能找到恶意的角度去诠释他的所作所为。
赵白鱼沉默,不爱表现,甘于留在京都府府衙当一介七品小官,在心存偏见的赵三郎看来是不学无术,才能不足。
他的示好和友好也被当成别有用心,因为没人能在敌视和针对下,不会心生怨愤。
赵三郎无意识地摩挲指腹,不敢想如果一切都是他的偏见、他的误会,他该如何自处?
≈ot;三哥三哥”
赵三郎回神,看向赵钰铮疑惑担忧的目光便询问:“怎么了?”
赵钰铮定定地看他,沉默半晌说:“五郎担任钦差,应该到江阳县了,离扬州不远,我们是不是该去见他?”
“不用去。”赵三郎立即反对:“他是钦差,要管时疫,还得处理案子,跟那帮同气连枝的官斗法,我们去了反而打扰他。”
赵钰铮很惊讶,心脏深深下沉。
“何况,”赵三郎话锋一转,说道:“赵白鱼已经出嫁,和我们一刀两断,再不相干。没必要再联系,省得彼此不快乐。”
闻言,赵钰铮如拨云见月,心情瞬间明朗。
“五郎到底是赵家人,是我们的兄弟,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血浓于水怎么也断不了的。再说淮南和太子的干系牵扯甚大,如果能拉拢五郎,或者探探口风,也能帮一帮太子……”见赵三郎皱眉不太情愿的样子,赵钰铮改口说:“虽然爹没表态,但大哥和二哥都站队太子,爹没反对,想必也是有意支持正统,所以我也只是想帮爹和大哥、二哥。”
赵三郎脸色缓和,同他说道:“你不用掺和进这些事,此行做好表率,明年参加科考,按部就班地来,有爹和我们一定能护你仕途顺遂。但皇位之争残酷,深不可测,稍不小心就是人头落地,你不要掺和进去。”
赵钰铮迟疑着点头:“我明白了。”
赵三郎笑了笑,摸摸赵钰铮的脑门以做安慰,将赵白鱼及其相关都暂时抛之脑后。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而赵钰铮和赵三郎已经在扬州待满将近三个月,此时扬州疫情和灾情都趋于稳定,而江阳县宰白鸭的冤案已经发展到邓汶安无罪释放,吕良仕秋后问斩,萧问策官位不保,扬州府百姓争相关注、讨论钦差在江阳县的一言一行。
赵三郎偶然一次误入酒楼听到说书先生高谈阔论钦差下扬州的故事,竟着了迷,之后每有新故事便要前去占个好位子。
今天这出邓汶安被冤为杀人犯同伙、淮南官员同气连枝逼定案,关键时刻钦差唤出真凶王国志,绝地扭转局面的戏码连说三天,一天十场,仍然场场爆满,听众热情居高不下。
尤其到钦差当堂怒斥淮南一众官员失职失察,一折子告上朝廷的一出,更引来满堂喝彩。
钦差当堂怒斥一众官员失职失察的戏码连说三天,一天十场,仍然场场爆满,听众热情居高不下。
“……钦差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种红薯’!”
“好!”隔间里的赵三郎拍桌,和堂下一众百姓高呼:“说得好!”
另一间隔间,赵钰铮无动于衷地听着说书,低声问身后的暗卫:“他说的属实吗?”
暗卫说:“有出入。”
赵钰铮:“说。”
暗卫:“提前抓到真凶王国志并审问出口供的人,当堂怒斥淮南一众官员使他们哑口无言的人,都是钦差身边的侍卫都虞侯,包括楼下刚才说的那句话,也出自侍卫亲军都虞侯。”
赵钰铮音量稍微提高:“当真?”
暗卫:“属下句句属实。”
赵钰铮微不可察地笑了声,“下去吧。”
原来功劳全不在赵白鱼,而是他身边的都虞侯,想来是临安郡王安排不少能人异士协助他下扬州,表面是赵白鱼在前头,实际后头操作的人是临安郡王和陛下,对付淮南官场的人也是他们,赵白鱼只是颗棋子。
“知道是和什么人对弈就好办多了。”
赵钰铮一连数日都凝重的心情总算轻松不少,就着楼下的说书声,悠闲悠哉地喝茶。
他却不知暗卫调查到的情况说真也真,说不对也不对,当日围观公堂精彩对峙的人知道主导者是个侍卫,却不知赵白鱼提前一步和人调换身份。
旁人添油加醋、口耳相传,将当日公堂对峙时,侍卫都虞侯的高光场面张冠李戴到钦差头上,偏真钦差就假扮都虞侯,阴差阳错下拨乱反正,反而说对了。
知道真相,赵钰铮对说书内容失去兴趣,起身离开酒楼,进轿子时回头看了眼酒楼大堂里头欢呼的平头百姓和兴致高昂的说书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