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队一辈子破了不少案,自诩老江湖,从没有哪天像今日这样焦灼。他虽知道不会是女尸杀人,但案情的进展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焦灼,这种感受来源于一种即使用尽毕生经验也无法调整自我控制感和距离感的陌生。是的,陌生。奇怪到极致的案情。又是布娃娃、又是诈尸,又是一本正经地说着尸体回魂杀人的法医,又是飘渺无踪横亘在新时代的所谓古时候的“侠”。老头点了一支烟。渴盼眼前有一瓶光屁股二锅头和一碟花生米。最好要酒日期老旧,一口烧心,要花生红衣与肉,一吹便离。***************************小山和宋唯又回到三十三中。还有三日,旧案未除,反倒惹出新案。小山戴着眼镜批改试卷,被叫到办公室的少女也已沉默许久,但二人谁都未先出声。过了好一会儿了,小山才放下红笔,取出搁置在一旁的试卷,叹了口气:“我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也不能不管。比起上次,成绩又下滑了。”少女正是秦裳,样貌普通,人稍显得壮实,是个普通的处于飞速生长发育的青春期少女的模样。唯有一头黑亮的长发惹人注目,添了许多属于女孩的秀气。秦裳垂着头,一言不发,眼睛却不似平常一般的木讷,带着警惕和疑虑。小山又叹气,扶了扶眼镜,让秦裳坐下,认真地讲了试卷上圈红标出的那些知识点,他蹙着眉头,瞧着样子便古板严谨,实在是个为学生的坏成绩忧心的好老师。秦裳不肯错过小山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直至过了许久,才吐出今天的第一句话:“我前天路过鹿耳朵巷,看到宋唯和老师您进了同一个院子。”她绝非路过。宋唯表现出的兴趣已经让她不安。小山突然脸红了,手指有些紧张地摩挲着试卷,想要装出一派为人师表的模样,表情其实有点僵硬:“小孩子家家,好(第四声)事儿。宋唯是我表弟,老家在农村,读高中暂时借宿在我家里。”虽然带着为人师表的威仪,但是过了会儿,低头尴尬开口:“不要告诉其他同学。”他这样连铺带吓,秦裳反而安了心。还是个年轻老实不会撒谎的老师啊,一眼就看清楚了。等到题目讲完,小山拿着台历开口:“我实在放心不下你们的成绩,这两天班主任张老师感冒请了病假,也交待了我。我从昨天已经开始家访,昨天是史田胜和杨红丽,今天是张庆国、李娜,明天……唔,明天能排到你,你父母明天有空吗?”小山从台历中抬起了头,淡淡看着秦裳,老师的威信不容挑衅。***************************第二天,小山推着横梁黑色自行车,由秦裳带路,走了一段曲曲折折的路,期间还带她坐了会儿自行车,才到了挂着“棉纺四厂”铁牌的圆门前。这里是秦裳母亲张丽工作的地点。她今天上晚班,只能抽出一会儿时间做家访。小山今天穿着衬衫和大格子袄,头发沾了点发胶梳了上去,戴着金丝眼镜,瞧起来文质彬彬,与平时小警察的邋遢模样大不相同。张丽是四车间的车间主任,把小山带到了办公室,倒了一搪瓷缸子茶叶水,递给小山,微微笑了起来:“唐老师长得是真俊,把我们车间的大姑娘们都看傻了。有对象没了,大姐可以给你介绍一个。”她完全没有认出小山。那天那个青肿着脸不发一言的小警察。秦裳也笑了,在她妈妈面前,她自在许多。小山一笑:“谢谢大姐。我有媳妇儿了。”秦裳好奇地往外看着,突然间问起来:“妈,大哥呢?”张丽笑了,不在意地开口:“你大哥啊,这会儿去仓库查点新到的染料了。用这种染料做出来的料子不错,上一批销到国外了。这次马上要上色,大家都比较重视。”小山倒是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掏出秦裳的试卷和成绩单,忧心忡忡地对张丽道:“大姐,秦裳的成绩,最近有些退步呢。您看看语文和数学,上次还能得六十几分,这次就变成三四十分了。虽然现在读完高中还能分配,但是既然读高中了,还是想奔着更好前程去的,不是?”秦裳对小山益发放心。张丽听得连连点头,和小山谈得也投契,便邀请小山晚上在厂里食堂吃饭,说是给小山打几个特色菜。小山连声说着不用,结果肚子咕嘟嘟叫了起来。张丽母女遂笑,把他带了过去。张丽人缘不错,一路有不少人同她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