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青年的不同寻常,楚辞径直跳下飞行器,可惜为时已晚,那抱蛋的青年已经淹没在了茫茫人海,不知去向。“该死的……”楚辞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方才径直扯下了青年的披风,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后颈,反而是在上了飞行器的瞬间回想了起来,就好像之前被什么屏蔽了一样。这只雄虫有针对精神海的手段吗?虫族关于精神海的研究从未停止,中央审讯室的测谎仪就是应用之一,它的探针利用某种频率的波强行入侵精神海,然后扫描想要的答案,同时也破坏了精神海的稳定性。这是已经成熟的应用,还有大量的研究正在进行,比如伊西斯就投资了几个实验室用来研究精神波,如果青年手上类似的手段,楚辞的恍惚可以理解。他握紧方向盘,深吸了一口气。还有青年报的那个地点,东南45度角方向50公里的废弃民居,45度,50公里,这么巧合的数字,怎么都像是临时瞎编的谎话,一天当时却毫无察觉。虽然大概率是谎话,楚辞还是发动了飞行器,设置好位置,往那个方向飞了过去。帕米尔星球地处星系边缘,除了少部分地区宜居,其余都是人迹罕至的荒凉地带,充斥着终年不化的高山冻土,楚辞一路过去,越走越荒,几乎看不见人烟,就在他笃定受骗了时候,前方居然真的出现了一栋长方形的房子。楚辞将飞行器停下去,看见上面写着“帕米尔一号矿坑工人居所”。这建筑异常陈旧,窗户破败掉落,门锁生锈,外表糊着煤渣一样的黑色粉尘。他绕着建筑转了一圈,门口有个读卡器,还有群星集团的标志,楚辞想了想,从包里摸出印有‘矿产专家’四个大字的名片,放在了读卡器上。滴的一声,验证通过。卡扣向右划开,楚辞将手按在门上,轻轻一推,这门便向后划开了。他环视一圈,屋子废弃多年,中间一张长条方桌倒擦的锃光瓦亮,楚辞上前一看,上头放着七八块鹅卵石大小的帕米尔宝石,旁边还铺了一层碎屑,这些宝石呈现乳黄色,品质低劣,色彩浑浊,中间有诸多棉裂,属于送都送不出去的那一类。那个奇怪的青年把他引来这里,就为了送他两颗不值钱的宝石?楚辞将宝石放在手中看了看,没看出上面的门道,等他将所有的碎屑一股脑倒进背包,忽然发现下头还垫了一张纸。群星a区306脑科学实验室l-7f位。这个地点给的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了,看着像是伊西斯的地盘,楚辞用光脑拍了一张传给林秘,让他去找找里头有什么,然后将纸张收进了背包。他模模糊糊有了点线索,但连不成线,恍惚之间,楚辞仿佛又回到了高中课堂,他拿着题问清北预备役的学霸,学霸一通操作猛如虎,在草稿纸上画了一堆鬼画符,然后潇洒地递给楚辞:“解题思路,拿去吧。”楚辞:“……”不到一十分钟,林秘书回了消息。他直接给楚辞发了视频,将镜头对准了一个八面体状的金属装置,上头还留了几个接口,像是能和什么数据线链接在一起。林秘道:“你给的那个地址确实是群星资助的一个脑科学实验室,这个座位的主人是我司的一位a级研究员,已经失踪六个月,四个月前我们报案了,警察封锁了他的座位,这是留下的唯一物证。”楚辞问:“这个盒子是干什么的?”林秘:“不知道,我们都打不开,也不知道这个接口是做什么用的。”楚辞又问:“研究员是雄虫雌虫?”林秘啧了一声,斩钉截铁:“当然是雌虫啊,我还让他给我泡过咖啡呢。”说罢,他鄙夷地看了楚辞一眼:“你以为谁都像你吗,闲得没事改换身份来找工作玩啊?”楚辞懒得多说,他问:“还有什么细节吗?”林秘回忆了一下:“这个研究员长挺漂亮的,据说是中央研究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博士毕业生,还跟着艾尔文上将跑过横向课题,年纪轻轻却下落不明,可惜了。”虽然林秘书信誓旦旦说是雌虫,但楚辞对他的眼神毫无信心,毕竟林秘是敢揪着楚辞的领子骂他小白脸,还威胁他,让他离少将的‘雄主’远一点。楚辞和‘少将的雄主’随时都是负距离接触,要离远一点只能量子变态了。楚辞扶额:“把资料发给我看看。”林秘恼怒他不信任的眼神,但还是很快发来一叠资料。和楚辞平平无奇、甚至要靠把前世的经历编进去才能拿到offer的简历不同,这个名叫曲夏的年轻人履历极其漂亮,中央研究院硕博不说,还拿了好些脑科学领域重量级的奖项。他在中央研究院做事多年,后来被伊西斯高薪挖来群星,是群星脑科学领域的首席研究专家,和第一军做过六七个横向课题,楚辞将文件翻到最后,看他和第一军的联合签名,在铁画银钩的‘曲夏’两个字之后,那个稳重平和的字体,果然是艾尔文。楚辞笑了一声:“不简单啊,他怎么搭上艾尔文这条线的?”第一军的上将,屈尊降贵给个小小的研究员做责任人,怎么看怎么奇怪。林秘挠头:“他来的时候就搭上了第一军的线,据说在学校里就认识,具体怎么认识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一沓都是文字资料,楚辞问:“照片呢。”“哦,这里。”荒星的网不好,光脑上的图片加载了两分钟,加载出来的瞬间,楚辞便笑出了声。林秘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楚辞收起笑容,留下一句忠告:“林秘书,在你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之前,你先挂个眼科吧要不。”可不是每只雄虫都像他和这个研究员一样奇葩。林秘:“什么玩意?”楚辞没解释,啪唧一下挂了通讯。光脑还停留在通讯界面,照片上的研究员带着厚框眼镜,抱着一叠书册,满满的书卷气,他的脸是略带稚气的类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不少,偏偏左眼下一颗妖异的泪痣,显得稠艳又锐利,将他那股好学生的气息冲的一干一净。——这绝不是什么简单角色。
但如果艾尔文没有叛逃,诺维尔又是艾尔文的侄子,这个神鬼莫辨的研究员应该是己方角色。楚辞决定回主星就去群星的脑科学实验室一趟,看看这个曲夏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他回到医院的时候,距离离开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医院的病床上空无一人。楚辞随便抓了个医护问诺维尔的去向,他忧心调查组阴魂不散,非要在诺维尔精神海不稳的时候前来纠缠,好在医护给他指了指楼下:“就在那儿呢。”楚辞从楼梯扶手的缝隙处,顺着三楼的天井往下看,医院中央摆了一块露天的屏幕,是那种早就淘汰的老式投影仪,正前方有一块发黄的幕布,连着最前排一人的光脑,正在播放什么。夹杂着刺耳杂音的男低音传来,是法官在宣读审判表,楚辞听见了林恩少将的名字。这是艾尔文余孽的庭前审判。诺维尔还在养伤,没有参加,对林恩等人的审判则提前进行了,林恩和其他尉官被压着半跪在法庭上,他们脸色苍白军服破烂,颈部扣着抑制环,环系的极紧,刚刚够呼吸的样子,前额接的电极片连着测谎仪。审判庭上的测谎仪比楚辞见过的大上不少,这是惩戒用的测谎仪,和医院的有所差别,一旦说谎引发报警,便会在电极片释放电流,让犯人当庭失态,以示惩戒。楼下人多嘈杂,法官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也就是说,你无法证明你与艾尔文的叛逃无关?”“最后进入艾尔文办公室的人是谁?是诺维尔吗?”“你是艾尔文的嫡系,且与诺维尔走的极近,对不对?”审判长面无表情地朗读着问题,像是没有感情的机械。林恩一连答了好几个‘我不知道’‘不清楚’‘没有’,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像当时的诺维尔,测谎仪在红绿区之间波动,显示人物情绪波动较大,无法有效测谎。审判长皱起眉头,合上稿案:“林恩,艾尔文叛逃时没有通知你,证明你已经是一枚弃子,你为何要负隅顽抗?”这话不知什么地方惹怒了林恩,他陡然抬头,拳头捏在一起:“你他妈的——”电极片发出刺眼的蓝光,旋即便是一声惨叫,林恩捂着额头倒在地上,咬着牙翻滚两圈。林恩虽然玩世不恭,却也最注重仪容仪表,是军部少见的骚包类雌虫,但此时他跪在地上青筋暴起,汗水湿透背衫,表情狰狞恐怖,右上角的摄像头红灯闪烁,忠实地记录下了这一幕。这般狼狈的姿态被全网各角度直播,高清摄像头如果放大,甚至能看清林恩汗湿的毛孔。毫无体面可言。能让像来耐痛的军雌疼成这样,可想而知这惩罚有多痛多恐怖。楚辞站在三楼向下看,一楼的诺维尔半个身子掩藏在楼梯的阴影里,从楚辞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幕布光照亮的一小节挺翘的鼻尖,在林恩翻滚的瞬间,捏紧了手心,垂下扇子一样的睫毛,悄无声息地后退两步,彻底藏在了楼梯的角落中。楚辞都不用看,就知道诺维尔的手心又被他掐破了。他掐的那么用力,比之前的每一次都用力,整个掌心都在微微颤抖。然后他又恍惚间反应过来什么,强迫自己摊开手掌,将血擦在了里衣看不见的地方,然后背过了手。楚辞向下的脚步一顿。他意识到,诺维尔这个时候不想被别人打扰。他是一种全然防御的姿态,所有的折磨都化为竖起的尖刺,融进浓黑色的阴影里。有些事情注定只能一个人消化,诺维尔不想楚辞看见他这个样子。楚辞叹息一声,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转身进了病房。病房还是那么的灰暗破败,像末世的监牢,没有一点其他色彩。楚辞将从跳蚤市场上搜罗来的东西一样样铺开,在水泥地板上铺上米黄色的羊毛地毯,在窄小的窗户上挂上纯白的丝绒窗帘,而后展开一张墨绿色的折叠桌,泡了一杯花茶,看了看,又将一盆开着零星小黄花的不知名绿萝摆上去。绿萝枝叶舒展,细长的枝条托着圆滚滚的叶片,像托着一片片铜钱,在小小的花盆里开得热热闹闹,生机勃勃。最后,楚辞拖来那个苹果绿的懒人沙发,放在了床边上,盘起一双过分修长的腿,整个人缩了进去。然后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态,开始歪在沙发上看光脑。门外响起了脚步声,诺维尔回来了。在诺维尔推门的瞬间,楚辞闲适地翻过一页,旋即抬起脸,对着门口露出了一个随性的笑容:“晚上好啊,诺维尔。”诺维尔愣住了。冷色调的病房被各种温暖的色彩填充,漂亮的雄虫慵懒自在地摊在沙发上,信手翻阅着闲书,手中一杯热气升腾的花茶,听见开门的声音,他仰起脸,琥珀色的眸子盛着盈盈的笑意。“晚上好啊,诺维尔。”就好像那些战火与硝烟,折磨与痛苦从未存在,就像他之前下班的每一个黄昏,他推开大门,雄虫窝在苹果绿的懒人沙发上,仰头朝回家的雌君微笑。这方冷灰色的囚室,却让他想到了多少光年之外温暖的家。诺维尔鼻头一酸。他走过去,半跪在雄虫面前,将脸埋进了楚辞的怀里。“雄主……”“雄主雄主雄主雄主……”楚辞揉了他一把。“嗨,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