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期到了第六个月,席然的肚子终于微微鼓起了。因为冬天穿得比较厚,其实这点程度的显怀也看不大出来。不过回到家里换上居家服,还是能瞧出一点凸起的。“有感觉吗?动了吗?”桓修又一次和席然一同窝在沙发上,“谨遵医嘱”地动手动脚。席然的手覆上桓修贴在自己小腹的手背上,摇摇头:“没有动。但是能感觉得到有一点发热。”“……不是被我捂的吗?”“是里面,虫蛋本身有一点发热的感觉。”“真的?”“嗯,”席然点点头,“一定是感受到雄父的呼唤,但还不能动弹,所以以这种方式来回应。”这时候房门响了,两人回过头。“我回来了。”桓夜满头大汗地进屋。上午的时候桓夜说和同学约好了去一起打球,然后就去家附近的体育场了。大冬天的能运动出这么一身汗,可见消耗了多少体力。最近桓夜总和同学出去玩,不像以前那么黏着他们了。桓修固然欣慰,但也有点不舍。独立虽然是好事,但在他看来,桓夜应该离青春期还远着呢。“运动是好事,但要稍微悠着点啊。快擦擦汗,别感冒了。”桓修有些担忧道。“嗯、嗯。”“要过来和弟弟聊聊天吗?虽然他还不会动,当好像能感觉到外面了。”桓修朝小夜招招手。“不用了,雄父……那,我先上楼了。”桓夜抿了抿嘴唇,随手摸了一把汗,小跑上楼梯去。席然望了望楼梯的方向,桓修也转过头来和他对视:“他是不是心情不大好?”“也许和同学闹矛盾了……晚上吃饭时找时机问问吧。”可待到吃晚饭的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桓夜看起来有没什么不快的了,神情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笑呵呵地问席然今晚有什么好吃的。桓修和席然对视一眼,安心了下来。吃饭的时候,桓修一边给席然夹菜,一边随口聊一些在研究院和同事之间的趣事。席然怀孕之后胃口就越来越好,最近更是饭量急速增长,看来是肚子里的虫蛋开始拼命摄取营养的缘故。“哎,果然还是显怀后我才有点真实感。”桓修感叹道。“毕竟雄主以前没见过。”席然的意思是“地球上没有这种情况”,当然当着小夜的面他不能明说。“吃这么多,该不会生出来就是个小胖子吧?”席然严肃地给桓修科普:“不会的。虫蛋摄取的影响非常多,但都用于坚固蛋壳和身体,绝不会给自己的诞生造成阻碍的。”虫族的出生率低,但相对的寿命很长,生命力也较强,这是从虫蛋就开始了的。“我最近在给虫崽想名字。”“还有好几个月呢。”席然惊讶了一下,但也很欣喜。赋予虫崽名字是雄虫的权利,也是爱护的体现。“先想起来,多几个备用嘛。’林冉’这个名怎么样?再来就是……”说到一半,饭还没吃完的桓夜放下了餐具。“嗯?小夜,吃饱了吗?”桓修还没搞清状况,望向桓夜,却发现桓夜正止不住地往下掉眼泪。他顿时慌了起来,凑到跟前去:“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没有……我没事……”桓夜低下头去,无措地站起来,又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眼泪也停不下来。“和同学吵架了吗?”桓夜不开口,桓修完全无从安慰,只好先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小小一只的桓夜抱起来放在腿上,安抚地拍他的后背。“小夜,有什么不开心,跟我们说说吧。”席然也眉头紧皱,一脸担忧。雄父和雌父越是用关切地语调询问他,桓夜越说不出话来,眼泪流得也愈发厉害。他在心里焦急不已,这样看起来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和他立志想要成为的成熟、出色的模样完全背道而驰。“呜……嗯、呜……我、呃、嗯……”桓夜啜泣个不停,话也说不清楚。桓修轻柔地拍着他的后背,让他能够把脸埋进自己怀里:“没事,想哭就哭,哭完了再和我们慢慢说吧。”本来还在拼命抑制的桓夜听到这话后停顿了几秒钟,然后更加大声地放声大哭起来。“我、我害怕……呜……你们不喜欢我了……呃、知道……不对……但是、但忍不住……”桓夜的话因为哽咽说得断断续续的,但是桓修和席然很快就明白过来。他们一直在餐桌上讨论虫蛋的事情,让桓夜心里难受了。他们也意识到这件事可能只是导火索,也许更早一些的时候桓夜就有想法了,但他们却粗心地没有注意到,只以为小夜和他们一样期待家庭新成员的到来。“小夜,就算有了弟弟,我们肯定也喜欢你啊。”桓修揉了揉桓夜的头发。“嗯……可是、呜……不一样……”“什么不一样?”桓修耐心地问道。“他是……雄父和雌父生的……我……我不是……呜……而且我……不是雄虫……”桓夜咬紧了牙齿,想把哭的声音压住,但是身体不听使唤地颤抖着,喉咙也不争气,不断抽泣着。“在我看来你们都一样啊,都是我们的孩子。”桓修搂紧了桓夜。他抬头去看席然,席然的脸上也露出了自责的神情。席然也绕过桌子,走到桓修面前,伸手摸了摸桓夜的头。他的掌心很温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关切之情透过皮肤的温度传达到了桓夜那里。桓夜还不断地流眼泪,眼泪打湿了桓修的衣前襟,一直到哭得累了才逐渐停下来,眼睛里似乎已经流不出液体了,干涩红肿。“好受一点了吗?”桓修问他。“……”桓夜头抵着桓修的胸口,没脸抬头看他们俩。“我们给你道歉。你有这样的顾虑和不开心,我们竟然都没有注意到。原谅我们吧。”桓修的态度让桓夜又想掉眼泪了。他咬着嘴唇拼命摇头:“雄父……和雌父、都没有……没错……”“对雄父来说,孩子是雄虫还是雌虫,亦或者亚雌,都是一样的。以后长大了也一样,我不希望你因为自己是雌虫就觉得自己比雄虫低一等。”“你要知道,你永远都是我们无比珍贵的孩子。”桓修不断地用手轻拍着桓夜,就这样慢慢等着他的呼吸平缓下来。桓夜这次的哭泣仿佛积压多年的委屈一次性得到了宣泄,桓修之前从未见过小夜这样情绪外露过。果然桓夜还没有他所尽力展现出的那么独立——他还是个想和他们撒娇的小孩子啊。桓修感觉很庆幸,在这时候把话说清楚比一直带着这样的想法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