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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孙继宗怒冲冲从外面跑了进来。一声轻唤,把孙敬之从沉思回忆中拉了回来。
“外面又有兵士在强拉农夫,儿子实在看不过眼了!”孙继宗恨恨说道:“这劳夫已然拉了有上百万,终年供役不耕作致使良田荒废、耽误了耕种。官府还要他们照常交纳田赋,我刚刚给车夫送饭的时候,那碗刚一端上来,就有几个饿疯了的路人上来抢食,真让人看着心里难受!”
孙敬之此时,不知何言以对,这茶肆四面透风,一人说话,里外众人皆能听到,邻桌的一个老者和怀抱婴孩的妇人听了,一个默默垂泪,一个深深叹息。
“男人们出工入山采木,许多人死在山里,官吏又强迫我们这些孤儿寡妇来应役,真真是没有活路了!”那女子想到伤心之处,索性痛哭起来。
孙敬之看了一眼孙继宗,心中不免黯然,以前还能偏安一隅,得一个自在悠闲的清静日子好过,只怕以后,就要在民生与皇命的夹缝中钻营求索了。
永乐十二年,大明天子朱棣带着皇太孙朱瞻基,率领五十万大军开始了第二次北征瓦剌的战争,此次特令近侍大臣杨荣随行。
与上一次的随皇祖出征有所不同,这次朱瞻基的身边多了一个军师,此人便是杨荣。杨荣初名子荣,字勉仁,建安人。因居地所处,时人称为“东杨”。他机警敏捷,人又通达,善于察言观色。
在文渊阁治事多年,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这一次,朱棣命他近身跟在皇太孙朱瞻基的身边,适机向朱瞻基讲说经史。
白天亲历战争,夜晚有良师相伴提点,朱瞻基觉得此行获益颇多,言辞中对杨荣也十分敬重。
这一日行至榆木川,用过晚饭,朱瞻基正与杨荣品茗畅谈,忽然听到外面传令兵回奏,说是万岁有旨,宣皇太孙与杨荣觐见。
与杨荣一道来到朱棣的金顶大帐中。
一身戎装在身的天子,面色沉静,招了招手:“基儿,朕正要同杨学士讨论我军粮饷之事,你也过来听听!”
“是!”朱瞻基行礼后坐在东侧,朱棣赐座,杨荣谢恩后在西侧。
朱棣笑了:“怎么样?这些天伴着皇太孙,这孺子是否可教呀?”
杨荣喜上眉稍,立即起身回奏:“陛下如此说,真是折煞下官。皇太孙天资聪颖,更气宇天成。下官在皇太孙的身上,分明看到了陛下年少时的英姿与智慧!”
“哈哈!”朱棣一阵大笑:“朕小时候的样子,你倒看到了?这样的称颂之词朕可不领,想想那个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呢?”
杨荣丝毫不见尴尬,反而仍是一脸明媚的笑容,看得人十分的悦目。
朱瞻基眼光一扫,凝视着杨荣。早就听说,朝堂之上新晋升的“三杨”之中,以杨荣最为年轻且聪明伶俐,皇爷爷对其格外宠爱,还亲自将其名由杨子荣改为杨荣。朝堂之上议事时,皇爷爷一向不苟言笑,与大臣们讨论事情,每到议而不决之时,脸色更是难看,大臣们战战兢兢,无所适从。每当此时,杨荣便大显身手,三言两语便令“龙颜”大悦了。
朱瞻基曾经认为,有学识、有能力的人不会拍马逢迎,只有内中空空、没有本事的人才会阿谀奉承。现在他才知道,也许官场之道,有没有本事都要学会奉上,这样才能直上青云。
就在一念之间,杨荣收敛了笑容,正色说道:“大军长途奔袭,深入大漠腹地,如今又正值青黄不接之际,这粮草确是制肘,臣有两策,一为应急,二为远谋!”
“哦?如此甚好,快快讲来!”朱棣大为关注。
杨荣说道:“长久之计,便是择将屯田,训练有方,耕耨有时,即兵食足矣。”
朱瞻基点了点头,这就是说要实行军屯制以解决粮草问题,自给自足,不加重朝廷和百姓的负担,是个好法子,只是眼下似乎来不及了。
刚刚想到这儿,只听到杨荣话音又起:“而如今应急之策就是请陛下将御用的储粮散发给将士,并且让军队中粮多与粮少者借贷互济,由校官一一记录在案,出借军粮者,还京后加倍偿还,并重赏!”
朱瞻基初听时,不由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此人原来不仅会逢迎,居然还会触怒龙威,竟然想到动用皇爷爷的储粮?
然而再往下听,不由为他的计划而频频点头。
朱棣脸一沉,盯着朱瞻基:“基儿频频点头?你师傅要夺了朕的口粮去填外面将士的肚子?你以为如何?”
看他的神色和语气,分明已然不悦,朱瞻基看了一眼杨荣,只见他此时垂首而立,低眉顺目,一语不发。
朱瞻基把心一横说道:“孙儿认为可行!”
“什么?”朱棣大感意外,一拳重重砸在龙案之上。
朱瞻基站起身,跪在殿中:“孙儿曾听说,在靖难之战中,皇祖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披坚执锐,身先士卒,战旗被箭射中‘集矢如猬’,后来皇祖将此旗护送回北京,让父王妥为保存,以激励后世子孙。瞻基有幸得以亲见,当时感动得泪如雨下。曾经问过父王,皇祖为何要身先士卒,为君者驭下臣、驱兵勇、居高台即可,为何要与普通士卒吃同样的苦?父王说,不如此,不能令天下真正的归顺臣服,更不会有大明的千秋万代!”
一席话说的有理有节,又十分动情。
朱棣原本就是假怒,以试探朱瞻基的定性和胆识,却没想到他会讲出这段经历,不由心中感慨万千。
而朱瞻基又说道:“所以请皇爷爷捐出储粮,万千兵士定会大受鼓舞。而皇爷爷敬请放心,只要有孙儿在,不管是于山林中狩猎,还是割肉献食,绝不让皇爷爷挨饿!”
“好!”朱棣眼中渐渐湿润,他挥了挥手:“有孙如此,夫复何憾,去吧,就按你们说的去办吧!”
朱瞻基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后这才与杨荣一道退出。
金顶龙帐之外,再一次仰望北方的星空,朱瞻基只觉得江山是如此辽阔宽广,而自己心中更是气势如虹。
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