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了一眼宋七娘身上那件外袍,随口问道:“昨日白博士留宿了?”
“嗯。今日朝参,他提早换上官服去待漏院,便把昨日的常服落在我这儿。看这天色……估摸着他也该回了国子监。”宋七娘漫不经心地颔首,先将锅贴在蘸碟里走过一遭,然后才送入口中。
锅贴上头的外皮软而不烂,底部尝着略有些硬,散着淡淡面香、油香。里头包的是豚肉馅,内馅藏着水分,吃在口中会溢出缕缕肉汁。
蘸料是酢配上红通通的辣椒油,顶部还飘着数粒白芝麻。用它来配着锅贴一起吃,既让人觉得十分开胃,又能消解几分油腻。
孟桑听宋七娘说过她与白博士之间的事,现下听见对方的答语,手上动作微顿:“七娘,你跟白博士……”
未等她说完,宋七娘扑哧一声笑出来,瞟了她一眼:“想什么呢!”
“宅子里有这么多姐妹,我必然不能抛下她们的。如今有我这个所谓的都知在,好歹能用名声护着她们几分。倘若我只顾着自己,随性子离开平康坊,那她们日后可怎么办?”
“还有慈幼院里那些被丢弃的女婴,没了我们每月捐的银钱,她们如何过得下去呢?”
宋七娘说的这些,孟桑也不是不晓得。
先前她知晓有裴家家产后,便想着将宋七娘带出平康坊。那时,宋七娘就是用这番说辞,理智而坚定地婉言回绝了她的好意。
当时她见宋七娘这般坚决,深思熟虑过后,就放弃了此事,转而与对方一起每月给慈幼院捐银钱、时不时送些实用的米粮布料。
眼下,孟桑叹了一口气,面色发苦,由衷担忧起宋七娘和白庆然日后的路要怎么走。
“你啊你,好端端叹什么气?”宋七娘伸手戳了一下孟桑的眉间,言语间倒是非常坦然,“放心,我已经和他谈过此事。”
“山盟海誓的事留到下辈子,这辈子就这样凑合过吧!日后若是他有了心仪女子,只管离开就是。左右我手里有银钱、地契,照顾完这帮子姐妹,年老色衰之后就去另一处宅子安享晚年。”
“逮着空,我还能换上一身粗布荆钗,去慈幼院教那些女娃读书识字,就当为下辈子、下下辈子行善积福了。”
说罢,宋七娘又夹起一只锅贴,笑道:“不提这些了!今个儿最要紧的事就是帮你过生辰,为了这儿,我还推了许多恩客的帖子,特意空出来一日呢!”
“待会儿你先换上新衣,我给你好好梳妆打扮一番,然后一道回孟宅。”
提起这个,孟桑不由想起叶柏和谢青章筹备的惊喜来,心中一动,假装不在意地问:“谢青章让你几时带我回去?”
“怎么也得未时四刻吧……”话未说完,宋七娘陡然反应过来,轻轻瞪了孟桑一眼,“好个机灵的小桑儿,搁这儿套我的话呢?”
她不满地抱怨,气得连锅贴都吃不下:“不是都说昭宁长公主独子行事稳妥嘛,怎么让你看出来了?”
“真是一点儿也不靠谱!”
孟桑嘚嘚瑟瑟地笑了,怂恿道:“事已至此,你与我讲讲他到底想做什么,我告诉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好不好?”
宋七娘睨了她一眼,扭过头继续用朝食:“不好!”
见好友一副油盐不进的神色,孟桑瘪了瘪嘴,长吁短叹一声,继续收拾那些信笺去了。
罢了,罢了!
还是收起好奇心,安心等惊喜吧!
宋七娘用完朝食,一边去洗漱,一边催促孟桑换上早早备好的新衣。
那衣衫所用的布料极好,上头针脚细密、刺绣精美,一看就不是寻常铺子能做出来的。
孟桑莞尔,偏头问:“七娘,这不会是谢青章送来的吧?”
正在洁面的宋七娘哼了一声,没立即答复。一直等到洗漱完回来,宋七娘才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半大锦盒:“衣服不归我管。不过,这盒子里的臂钏,确实是我送你的生辰礼。”
孟桑听出对方默认了这套衣衫的出处,笑意更浓:“多谢七娘的生辰礼,以后我一定小心存着,定不会让它被磕碰到。”
“油嘴滑舌,”宋七娘瞥了孟桑一眼,翘起的唇角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伸手拉着坐下,“好了,且先合上你这沾了蜜的小嘴吧!”
她意有所指道:“今日是小桑儿的生辰,让我来帮你好好捯饬一番。待会儿啊,必要让某些人见了之后两眼发直。”
孟桑眉眼弯弯,脸颊染上几分红意,乖顺地闭上双眼,任由对方在自己脸上涂涂弄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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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晓得事情已经败露,但宋七娘还是遵守了和谢青章的约定。一直拖到原定的时辰,她才拉着孟桑坐上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并往务本坊孟宅而去。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盛装打扮的孟桑觉得脖颈有些僵硬,下意识想要活动一番脖子。
宋七娘连忙拦住,轻轻瞪了一眼:“莫要乱动,发髻散开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