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淳震惊地对上了张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心肝一颤,圆滚滚的身子也跟着下意识地抖了三抖。
他看了看睡在一旁的人身,再看了看外头即将亮起的天幕,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禁悲从中来,真想把头往床头这么一撞重新昏过去。
——敢情“等回去收拾”的这个“收拾”是这么一个“收拾”法!
雪泥(二)
眼见着外边就要天亮了,倘若张鄜一直待在这儿不走,那自己岂不是要在那人的眼皮底下变回人身?!
那……那这些日子,自己变成胖猫儿在府中胡作非为的那些事儿岂不是要被毫不留情地当面戳穿了!!
……可是张鄜为何要将他绑起来……莫非那人早就察觉到自己是胖猫儿了?所以才故意将他的人身也摆在床上,好等他苏醒的那一刻当面对质?——
钟淳越想越心虚,索性壮士断腕地闭上了眼,脑门上的蓬毛在风中颤啊颤,等着那人将自己吊起来毒打一顿。
等了好久没等到毒打,他却感觉自己的脖子倏地一凉,似乎被人挂上了什么物事,这才瑟瑟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
却见张鄜指尖一勾,那块失而复得的巫山石玉便挂在了胖猫儿的颈上。
他的手掌缠了绷带,将那凸起的骨节衬得十分凌厉,苍白修长的手指散着股清淡的药味,闻起来有种令人心神放松的气息。
“躲什么。”
“先前胆子不是挺大的?”
钟淳撇过脑袋,将尾巴蜷了起来,哼哼唧唧地嚷了一阵,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一只单纯的胖猫儿”的模样。
张鄜见他这装傻充愣的死样子倒也不恼,只是面无表情地执起一旁从蝉饮斋抄来的乌竹戒尺:
“给你半炷香的时辰反省思过,慢慢想待会醒来之后要同我交代的事。”
随即那分量极重的戒尺“啪”地一声抽在床沿上,声音清脆响亮得分外残忍:
“想仔细了,一件也不能少。”
钟淳:“……”
他瞪着眼,扭头往身旁那具已然遍体鳞伤的人身示意,还特地扒拉开凝着血痂的手心,将自己在无色天上大战霍京时受的伤展示给张鄜看,不满地叫着:
“嗷嗷嗷!嗷嗷嗷嗷!……”
——我的手都疼得握不住剑了,你还舍得往上边抽吗?
谁知张鄜只是看了他一眼,回道:
“不打手心。”
钟淳傻了,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不打手心?不打手心那还能打哪儿呢?
张鄜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右手在腕上的佛串上摩挲,似乎在估量着半炷香的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