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靴边的裙角沾了点点雪泥,举目望去,可见前方路上尽是枯枝雪水和着泥泞,旧庙一半坍塌,露出里面只剩半个头的佛像残骸。
衣衫褴褛的乞丐们齐齐挤在旧庙尚有屋顶遮拦的一角,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
他们面无波澜,眼瞳晦暗空洞,半分神采皆无,在他们面前横亘着两人合臂粗的老槐树,根须掀起土层,土洞里落了雪,蔽遮根下腐烂。
大剌剌横躺的槐树下除了瓦片血迹,还有碎裂的香灰坛,灰烬洒落一地,使得空中隐有燃香味。顺着槐树枝干,可见庙外几个官差,地上摆了一具又一具尸体和痛苦哼吟的伤患。
心脏毫无征兆地收紧再收紧,熟悉的无助和绝望重现在心间,要将她裹挟。
不能称重地压弯她的背脊。
这日,街上随处可见官差身影。暴雪致灾,除却旧庙尤为西市最甚,暴雪砸塌好几处民屋,致使数人流落街头。
银河低垂,月升中空。
小雪自晌午至夜幕接连飘了几轮,起起停停,又在路面屋顶加盖一层。
屋里忘记燃起炭火,冰冷的寒气侵体而入。平婉却像无知无觉,端坐在马蹄束腰圆凳上盯着墙上山水图失神。
山水图后有条密道,长长密道连接的是奸佞魏单的府邸,仿若另一个世界,和东水巷全然不同的世界。
她从未主动打开过密道,从未去往过密道的另一端。
窸窣声响从山水图后响起,惊醒她缥缈不属的神思。平婉凝着它,捏着指尖,不觉摒起呼吸,看着它慢慢在眼前移开,看着熟悉的面孔的代替了那幅单调粗糙的山水图。
她登时从圆凳上站起来,翩翩扑入他的怀中。
魏单抱住她,被撞得后退半步稳住身形。
怀里被人儿填满,他放缓着声儿,轻柔抚顺她的背脊:“可是发生什么事?”
她双臂收紧,语声闷闷,接连说着纠缠她一日的艰涩。
“想起一些往事,很想很想见到你。”
“……阿单啊。”
“为什么是我们呢?”
屋子里寒凉,两人周身尽是冷气,一盏豆大的灯火昏昏照亮这斗室,瞧不出什么热气。
魏单倚在墙面,兜头雪落,他仰头望去月色下雪花坠坠扬扬。
身躯与浓稠的夜相融,沉夜中似有把枯骨手抓住他脚踝,扯拽他向深不见底的暗狱深渊。从脚到腿,黏黏腻腻地缠着、吞裹,窒息闷塞感一点点在胸腔集聚。
他将双手举到眼前,仿佛看到鲜血淋漓。他手上沾了太多血,是他连累他的婉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