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用夹杂着冷淡的目光回望了过去,只一瞬,就让那样在外人面前不可一世的人物,似被毒刺狠扎了一般,近乎仓惶地调开了视线。
一家三口……呸,一桌三人各自坐下,大人之间没有丝毫交流,连基本的问候都没有。一个是明显不想,一个却是不敢。
懂事的小小孩,看着这俩个古古怪怪的大人,有些失落地也极为安静,只是一双乌溜黑瞳总偷偷地来回溜着这俩人。
杨素看得有些不忍心,便压下自己的情绪,尽量温柔亲和的对待这讨人喜欢的男孩。
“炎炎,这个鱼好吃,又鲜又没有鱼刺,要阿姨帮你夹吗?”她温声笑道。
炎炎眼睛都亮了,笑眯眯地连连点头:“我喜欢吃鱼,谢谢阿姨。”
那脆生生又软糯糯的声音,光是听就让杨素心都软了,不由更是殷勤的替他夹菜了。结果炎炎碗里的菜是越来越多,她自己却是没吃上几口。
一直闷声不响如石雕的裴世倾,微微地皱了皱眉,不敢与客人说话,便对吃得满嘴油光的儿子说道:“喜欢吃什么自己夹,不要麻烦别人。”
原本吃得欢喜的男孩一听父亲的话,立时就垂眸低头,一声不敢吭地扒起饭来。
正在给孩子剥虾的杨素一见那孩子委屈可怜的模样,嘴角一撇,眼睛一斜,瞥了裴世倾那明明长得极好,却就是让她难以下饭的俊脸,忍了又忍,偏就是莫名其妙忍不住的说道:“他已经很乖很懂事了,不挑食也不吵闹,别的像他这个岁数的孩子,还被大人追着吃饭呢。”
裴世倾脸色僵了僵,转头抬眼看向她,略微犹豫地低声道:“我没有怪他,也不是在责骂他,我只是……”
杨素爱搭不理的仰了仰头,直接忽略他,将手上剥好的虾放到了眼巴巴放着她的孩子碗里,笑得灿若春花的说道:“吃吧,喜欢的话我再给你剥,好不好?”
炎炎看了看面无笑意的父亲,又望着笑得绚目的漂亮阿姨,本能地冲自己更为喜欢的人笑了笑。
杨素很是高兴,挑着眉又斜了裴世倾一眼,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却全然没发现,自己在这人面前既放肆又嚣张,竟是全无一丝的掩饰。
裴世倾不恼不怒,眼眸之中反而有着惊和喜,甚至在她低头之时,情不自禁地抿唇微微笑了。
离开时,小家伙站在大门口久久地拉着杨素不放,这次裴世倾没有说一句话,也不知道是又怕引得她的不满,还是他也想留得她再多一片刻。
杨素没了平日的利落,而是极富耐心的与男孩一再话别,只到他愿意松开她的手。
“阿姨还会在景城待四天,等我有空了,你再来找我,我请你吃好吃的,好不好?”
炎炎眼睛红红地,闷着声问道:“明天可以吗?”
杨素心瞬间就酸疼了,便笑着回道:“好啊,那我明天就请你吃阿姨最喜欢吃的牛肉粉丝好不好?”
男孩没有欢天喜地,只是扑上前抱住了她的脖颈,在她的耳边软着声说道:“谢谢。”
这么小的孩子,这么一声懂事的‘谢谢’,让杨素不知为何就觉得满心疼惜。
她抱着他,轻轻在他背上拍抚了几下。
当她上了车,发现又是裴世倾亲自开车时,不由说道:“让司机送我就行了,你还是陪炎炎吧。”
“别人送,我不放心。”前座的人边启动车子,边沉声说。
杨素一怔,翻了个眼嘀咕道:“自己养的司机都不放心,那你自己也别坐车了。”说完,她才惊觉一向待人温和宽厚的自己,偏在他面前总是一副无理取闹的模样。
车子一直开出了裴家,杨素才似重新恢复了自己的本性,想了又想,还是对专心开车的人说道:“对不起。”
裴世倾却是温声回道:“不用向我道歉,你没有错。你从来没有错。”
杨素听了,心里莫名就浮躁了起来。
如果只是听这话意,她都要以为他是在反讽了,可是他却是用那样无尽耐心和包容的声音说出来,又让她觉得他这话意义深远且广阔,好像有种远超过此时此刻的空间和时间,与另一端的某人在诉说。
她实在忍不住了,向前倾着身问道:“裴先生,我们……以前是不是就认识啊?我指得以前,是很多年前,比如七八年前……”
一直极为平稳的车子忽然晃了晃,这一波动,连着杨素整个身心都被搅乱了。
车子在路旁停了下来,连着杨素的呼吸也几乎要停了。她直勾勾地盯着前座那人朦胧的侧脸,心跳得连着耳膜都震颤了起来。
裴世倾似乎也在平缓呼吸,利落的侧颜线条很明显地在绷紧与松弛之间变化。
杨素咽了口唾沫,忽然就不太想知道答案了。
所以,当前座的人似已准备好情绪,正要转身过来时,她却更为急惶地开口喊叫道:“肯定不可能认识的。裴先生您这样的大人物,谁见过您还会不记得啊,是不是?再说,我这人别的天赋没有,但自小记性还是挺不错的,再长的课文我读个两三遍就能背得滚瓜烂熟了。所以我要是真见过您,一定是过目不忘的,怎么可能会忘了呢?”
她似对自己的自问自答相当满意,一边笑还一边拍了拍手,一副解开人类千年难题一般的畅快和欢欣。
但事实却是,车里的俩人都能深切地感受到她言行的干巴和尴尬,只是一人不想承认,另一人不敢去揭露而已。
裴世倾沉默过后,抬起微垂的头,声沉音低的附和道:“我们……应该是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