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棋盘认真打量他的神色。宋昭这个人倒是格外磊落,前途虽还未明朗,堪称一贫如洗,可言行间从不见丝毫自卑怯懦,即便出入华贵的丞相府依然镇定自若。遇见位高权重的南丞相也不卑不亢,应答自如。南丞相鲜少夸赞人,宋昭却能入了他的眼,可见其才学本事。“你既然认输了,那便随我入朝为官罢。”南宗书忽然正色道。听他旧事重提,宋昭抬眼望向他。两人在下棋之前并没有定下赌注,也没有说过输了的一方要如何,南宗书不过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次劝说他做官。“如今圣上病重,太子薨逝,秦王作为长子又堪称贤德,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事,算得上良主。前些时候你解了他出的题,他想引荐你做官,为何要拒绝?”当时谁都不知道屏风后坐着的“主家”居然是秦王。吸引众人争相答题的是一盏一眼便知价值连城的玉灯和一支青山狼毫。南宗书原本没什么解题的兴致,却留意到了妹妹南秀一直朝那边看,猜出她很喜欢那支狼毫。她读书时课业不算出众,但字写得格外好,也偏爱收集文房四宝。南宗书向来宠爱妹妹,也不怕解不出题当众丢人,当即就走到了台上。悬挂的绢纸上共有两题,南宗书最后只解出了其中一题。本以为玉灯巧夺天工,一定是解出最后一题才能拿到手的,却没想到那支狼毫才是。南秀将灯提在手上,笑盈盈地对南宗书道:“有这玉灯已经足够了,我可不贪心,谢谢兄长。”说着便推着他向外走。南宗书性情坦荡,痛快地承认了自己才疏学浅,答不出也就算了。不过他倒是看了宋昭一眼,有心让他也试一试,但又知道他向来不爱出风头,这才把话咽下了。谁成想一路沉默的宋昭却在此时忽然侧过身,定定看向南秀,认真问道:“想要?”南秀一怔,没来得及立刻回答。两人才认识不过几日,因为他寡言少语,今日同游一路也不曾主动和他搭话。在她犹豫的间隙宋昭已经走到案前拿起了笔,略一思索,在纸上写出了答案。取纸的老者看清他的解答,先是微微一愣,而后恭恭敬敬地捧起纸送去了屏风后。紧接着,屏风后有人朗声笑起来,抚掌道:“正解!”答对了题,宋昭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只对向他道喜的老者提醒道:“我们的笔。”用来计时的一炷线香只燃了一个小小的头,他拿到了青山狼毫,送到南秀面前。“给你。”他道。南秀呆呆地抬手,仿佛是受他蛊惑,“谢谢。”又立刻反应过来,“不不不,这太贵重了。”南宗书早知道宋昭的才华远在自己之上,今日又得以见识一番,惊讶过后笑着将笔压进南秀手心,玩笑道:“这支笔可没有我赢来的玉灯贵重。”南秀得了哥哥赢来的玉灯,又再得了宋昭赢来的青山狼毫,原本是件大出风头的美事,只是她与这位宋公子是真的不太熟啊……装着狼毫的匣子仿佛都几分烫手,她有些尴尬地看向宋昭。可宋昭的态度实在坦然,南宗书更是没有多想。南宗书早已经有了劝说宋昭入朝做官的心思,宋昭意外被秦王看中更是机缘,贸然拒绝实在太可惜了。秦王举贤任能,宋昭必能借这青云梯大展宏图,实现一身抱负。
“南兄为何做官?”宋昭忽然问。“自然是想为这黎民天下,做大事、做善事。”南宗书双目赤诚一如当年。“我曾经也是。”宋昭轻声道。“那如今也当如此。”南宗书认真且执拗,不希望宋昭浪费这一身才学,凭此报效国家才是正途。“宋兄想留在长安么?”南宗书带他在长安各处游览,让他感受此地的风土人情和盛世景象,希望能借此留下他。宋昭受这具身体的原主所托,替他来长安送信,并为他逝去的父母宗亲修坟立碑,了去他最后的心愿。但来到长安仅仅是为了这些事么,难道真的没有自己的私心么?他无法违背本心,慢慢点头。南宗书还以为是自己说动了他,连棋局都不顾上了,喜悦道:“等你做了官,自然就能长留在此,看遍长安繁华。”这日南秀夜里贪凉,吃多了冷酒生了病。这一场病时好时坏,直到端午宫宴前夕,才终于养好了身体,得以于宫宴当日跟随父母兄长一同入宫。且今日镇北侯一家也会在席,若不出现,外面又要传她是有意避开萧安。萧安得胜归朝后得圣上反复嘉赏,他本就是御前的红人,如今镇北侯府的门槛都快要被踏破了,一半都是想为他说媒的。他对外说自己还无意娶妻,甚至因此顶撞了太后。说起那日的事,南夫人已经对萧安失望至极。穆家与辰王府定亲一事闹得实在难看,太后在这种事上更是慎之又慎,不再轻易点鸳鸯了。但嘉文公主一直在太后耳边念叨,念叨得多了,又因为着实疼爱南秀,想她能如愿,太后也就玩笑一般和萧安提了两句。没想到萧安直接拒绝了,弄得场面十分尴尬。太后抹不开面子,又不好因为这件事责罚他,气了好多日。私下里还叫母亲传话,让她尽早熄了嫁给萧安的心思,往后定会亲自给她挑一个更好的儿郎,风风光光出嫁。得知此事的南秀起初的确是伤心的。但她和萧安的关系永远这样时好时坏,她既习惯了,又觉得自己可笑。年幼与他关系最好的时候,哥哥南宗书甚至吃过他的醋,还因为他擅自带自己去冰池钓鱼,结果翻船落水导致受寒和他打过一次架,不许他再登南府大门。当时正逢她生辰,门房得了令,既不敢放萧安进门,也不敢收他的东西。萧安不得已爬上南府的高墙来送生辰礼,哥哥故意放狗吓他,他坐在墙头气定神闲,反倒把她急得大哭。想到过往,南秀真心实意地笑了笑。记忆里的美好都不是假的,二人能做很好很好的朋友,自己却不能强迫得到他的心。萧安拒婚一事从宫里传出来时她尚在病中,错过了兰家二小姐的婚宴,外面说她是因为没脸见人,躲在家里哭天喊地。她不在乎传言,南夫人却压着一腔火气。她魏柔的女儿配得上世间最出众的儿郎,萧安瞧不上那是他眼光不好。待宫宴开始后,盛装打扮的南秀随母亲落座,众人见她气色红润,神态轻松,完全不似伤心难过多日。不过目光还是免不了在她与萧安之间来回。周遭各异的视线通通被南秀无视了,耳边坠着的东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美丽不可方物。等吃饱喝足,她又习惯性地去摸腰